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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19)

作者:廿一多二 阅读记录

月色深沉。江寒卿负手闲步,向一片静谧处走去,他心思沉重,在一丛长廊尽处坐下,见此周遭无人,故渐渐卸下防备,想起曼殊,不由得一声长叹。

他抬起头,却见不远处枯树丛中,有人影闪过。看似两人,袅袅娜娜,想必是女子。

江寒卿起身准备离去,闪身的空档,却不想被二人看到。

“寒卿,是你么?”

那声音如此熟悉,宛如一缕轻柔的月色,滑入江寒卿的心底,他脑中轰地炸开,想要闪身离去,却又心痛难忍,但定了定神,他终疾步离去。

“咦?你别走啊。寒卿哥哥?”

他并不理睬二人的呼唤,步子似乎更急了。

不错,那正是颜道之与段濛羽。

颜道之见此情形,心中万分不解,快步追了上去,她心急,只顾着要见他,而他起初一念迟疑,此时竟要被追上。

颜道之不明所以赶到他身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江寒卿终于驻了脚步。

“寒卿……你不愿见我,是么?”

颜道之已猜到了些许。

江寒卿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说,说什么好。迟疑之际,颜道之已近到他身前。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眸子,眼眶中几许清泪打转,双手依然紧紧攥着江寒卿的衣袖,许久不见了,颜道之曾无数回思他、念他,在所有危机的时刻于心底唤他,此时,他终于真真切切地站在了她眼前,可却佯装不识……

江寒卿始终没有低头看她,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迟疑了片时,一狠心,甩开她的手,大踏步离去。

“寒卿!寒卿!”颜道之哭着唤他,然而并无回应……

段濛羽赶上前去扶住跌落在地上的颜道之,安抚着她,缓缓将她扶了起来。

段濛羽将颜道之送回房中,好一顿抚慰,终于使之情绪平稳了下来。她看颜道之歇下了,便转身出外去寻江寒卿。

然而左寻右找,并不见他踪影。

她有些灰心,又十分生气,一路向着自己房间走去。路过段庭庄房间时,却恰好看到里面灯光通明,而窗子上那个身长玉立的身形,正是江寒卿。

他正与段庭庄叙话,因夜色已深周遭无人,便声音大了些,却不想正好被路过的段濛羽听到。

段濛羽一生气,竟也不顾规矩礼节,一路奔到屋门口,“咣当”一声推开了门。

任是段庭庄与江寒卿听到了这一路小跑的脚步声,心下有了防备,也被这粗暴的一声开门吓了一跳。

“濛羽!你怎么这样没规矩!”段庭庄板起脸来怒斥她。

“爹,恕女儿无礼了!”段濛羽微一福身,算是给爹爹赔罪,然后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江寒卿,厉声问道:“你!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理曼殊姐姐!你把她的心都伤透了!”

江寒卿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濛羽!你闹够了没有!”段庭庄一声喝止,怒目而视。

屋中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是我对不起她……我没脸见她,还烦你代我告诉她吧……”江寒卿幽幽言道。

“我代你说?!我如何能代你说!你对不起她,就自己亲口去告诉她!你怎么了,怎么就不敢见她了?你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你说啊!”

段濛羽气急,毫无矜持可言,也不顾什么大小姐身份了。江寒卿垂着头一动不动,任凭段濛羽对他推搡拉扯,段庭庄则看不下去了,有力的手拉开了段濛羽的胳膊,声色深沉地说道:“濛羽,许多事你不知道,跟我来,为父告诉你。”

段濛羽听从了父亲的话,放开了江寒卿,随父亲向里间走去,此时还不忘回过头,对江寒卿怒目而视。

内堂深处,段庭庄坐下来,听女儿的叙谈。

段濛羽早已按捺不住,她将“曼殊姐姐”与江寒卿的□□一一诉出,恳请爹爹让她出去,找江寒卿问个明白。

段庭庄只是摇了摇头。

“濛羽,你还小,许多事还不明白。”

“我不小了爹爹,什么是大人间的事?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

“濛羽啊,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能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完么?”段庭庄看着“不谙世事”的女儿,长叹一声,续道,“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江寒卿有能力也有抱负,他和曼殊在一起……曼殊能给他什么?”

段濛羽听闻此言,心下惊异,呆呆地看着父亲,似已猜到了□□分,心里顿时倍觉伤痛。

“曼殊……嗯也就是颜道之,她家道中落,自己安身立命都是问题,又怎能帮到江寒卿呢?难道要拖累江寒卿一辈子?若是把江寒卿的情况告诉她,想必她能分得清轻重,自己主动离开他的……况且,就算她家世依旧,和江寒卿……也非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段濛羽并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说,她年纪尚小,初萌爱意,自觉天下情爱事最是温柔缱绻,亦可战胜一切,怎地在父亲口中,就要如此让位于功名利禄?若功名利禄如此重要,那这份爱必然不真不纯。

段濛羽这样想,便这样说,段庭庄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儿尚小,许多事并未经历过,尚不能彻底明白,抑或经历过了,也不能真正看透。

“你长姐……”段庭庄续道,“她对江寒卿早有意思,江寒卿救过她,她便许心于他了……濛羽,江寒卿他不是个负心薄幸之人,但做人,有时要懂得权衡……”

“不……不会的……”段濛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不是江寒卿收到了曼殊的信才改了主意?不,那是一封假信,被长姐她们调了包的假信啊!他不能信的,我要告诉他去。”

段庭庄并未接话,说道:“江寒卿与我私下里,也曾谈及此事,和你长姐在一起,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是你逼他的……是不是,爹……你逼他的……”段濛羽一想到曼殊为此心碎的样子,眼泪就流了下来。

“濛羽,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段庭庄语出淡然,却让人无法抗拒,“我没有逼他,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他极有事业心,平凡人家又怎能锁得住他?即使让颜道之嫁给他,将来也不过是做小,你长姐的脾气你也知道,颜道之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与其这样,还不如断了感情。天涯何处无芳草……”

段濛羽忽然想到一事,努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平:“爹爹,他什么时候向您坦露这番心思的呢?”

段庭庄似是知道女儿心思,看了她一眼,说道:“确实如你所想,他接到了曼殊的信之后,才在一次长谈中对我讲的……你是想说,他接到了假信,心灰意冷了,才这样说,对不对?如今他已知道了那信是假的,便会回心转意了,是不是?”

段庭庄老谋深算,狐狸一般嗅出了女儿的心思,也料定了前情后事,让段濛羽在他面前,根本找不到“施展”的余地。

“他收到了信,也觉察出了其中不对之处,收信与否,与他的感情而言早已不重要。以他的敏锐,早就知晓霭云对他的意思,他心底早有计较。”

段濛羽依旧不死心,尽管段濛羽与周氏母女二人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却还是说道:“让长姐嫁给他……他哪一点能配得上?”

“家世是可以自己挣来的。我知道,将你长姐许配给这样一个人,现在看来或许并不合适,可是……”

“可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江寒卿也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功业显赫,是不是?”

段濛羽看父亲似乎默许了她的说法,于是继续言道:“他能否出人头地我无可断言,但他的朝三暮四……爹爹您想,他早已和曼殊姐姐倾心相许,看似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可如今为了功名为了事业,他那么狠心地抛弃了曼殊,追求这段有权有势的婚姻。说句大不敬的话,谁家的富贵也不会世代永久,万一有朝一日,咱家有个什么,谁能保证他不会再次为了一己私利,抛弃长姐,寻求一个更好的前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