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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18)

作者: 廿一多二 阅读记录

眼见就要败退,任凭段庭庄如何下令也是枉然。他焦急地抬头对着日头看了又看,早已按捺不住等待的心,他从侍卫手中夺过马鞭准备下城亲自出战,却又被侍卫死死拦住。

烟尘升腾,段庭庄仿佛已经听到西戎首领放肆的笑,他像是很有把握打赢这场仗,冲进宣城拔营掠地,从此长驱直入,直抵京城。

焦急时刻,城下忽有异样,段庭庄探身下视,竟有几个汉族打扮的江湖男女,冲入了敌阵。

江湖之人又功夫在身,和那些打军拳的士兵不同,别有番强盛的杀伤力,他们银剑翻飞,武艺过人,不多时便占了上风。

段庭庄凝神看去,原来是颜瞻与红衫。不对,怎么还有濛羽?!

段庭庄本不将颜瞻与红衫当回事,不想竟看到了自己的掌上明珠也在其中,顿时阵脚大乱,他踢开侍卫夺过马鞭就快步下城。刚刚走到一半,却又听得侍卫追着喊他:“元帅!元帅!秦牧将军的人马到了!”

这一声,犹如久旱甘霖,段庭庄顿时心底豁亮,他一面返回城上探看,一面叮嘱手下两名武艺超群的贴身护卫出城作战,定要护得段濛羽二小姐周全。

段庭庄望去,果然,秦牧领着人马驰奔前来,不多时便加入了战斗。西戎首领大惊,他并不知晓原来段庭庄早已暗中将秦牧将军调到百里外的孟州,张开了一张大网,只待西戎军跳进去,而前一晚他自作聪明的偷袭,其实是中了段庭庄请君入瓮的手段。

汉军看到援军已到,瞬时精神抖擞,杀敌也有了力气,城下交杂的嘶喊声亮烈凄惨,撼人心魄,蝗虫般遮天蔽日的箭雨稍缓,目眦尽裂挥刀砍杀的吼声又袭来,一波又一波兵士倒地,一股又一股鲜血涌出,一浪又一浪锋刃迎头痛砍,战局逐渐发生了扭转。

段庭庄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他看到护卫已护得二小姐段濛羽缓缓撤回,可不知为何段濛羽就是不肯跟着护卫回城,她还是想要冲到前阵去。

一股不悦之色浮上段庭庄的脸,他看到段濛羽屡屡向颜瞻所在处而去,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两股汉军合围,西戎败局已定,残军败将已是且战且退,秦牧一马当先预备取了西戎首领之首级,无奈西戎军也算是背水一战,那些最后的侍卫拼了死命也要保护首领性命,即使身遭重创血流如注亦不罢手,直战到力竭身死。西戎首领无奈,终在二三侍从护卫下,逃离了战场。

这一战,西戎军败亡惨烈。

然而汉军亦不容乐观,秦牧将军手下尚好,段庭庄营中的军士死伤大半。清理战场时,段庭庄心中颇为不忿,小小的一个秦牧,竟有不听调遣之心思,拖延了这么久才发兵救援,显然已生异己之心。

残阳斜落,雪国已成血城。

□□上,却已忙作一团。

一众侍卫忙不迭地打热水、换手巾,大夫不停施药、包扎,段濛羽、颜道之与颜瞻一脸焦灼守在床边。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大夫,可以快些救治。

床上血迹斑斑。红衫躺在床上,已无血色。

她为西戎军所伤,身上斑痕累累,失血过多,加之一力奋战,显已力竭,难以为继。

颜道之急得沁出了眼泪,她与红衫相交并不久,却深得红衫照顾,又喜她快人快语,她一心都在兄长身上,倘若日后成婚,兄长定能得到她贴心细腻的照顾。不想天不遂人愿,一场混战下来,竟受此中伤死生未卜。

一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大夫“怎样了?”“如何了?”“还需要什么药?”“大夫一定要救活她啊”云云,

无奈,大夫终摇了摇头……

希望一点点失去,众人陆续退出屋子,渐渐只剩下颜瞻、颜道之与段濛羽,红衫面色惨白,躺在枕上,气息微弱,颜瞻坐在床边,面容凄惨。

他其实早知红衫的心思,只是佯装不查,他心里满是家国天下,尤其那一段无法跳过的世仇,如钢刀一般插在他心里,让他无暇去顾及周围一切,乃至儿女□□。再者,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连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总觉得心里还有牵念,于红衫,他只是将她看做妹妹,看做朋友,却不曾打从心底里萌生爱意。有时,心里也有纠结,要不要马上向红衫剖白心迹,让她断了念想,又屡屡迟疑,担心红衫因此备受打击。现在想来,他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太过,若是早一点说清楚,何至于有今天的枉死。红衫或早已寻到了意中人,养育一儿半女,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颜瞻无比恼恨自己的自私,他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握起红衫的手,泪雨滂沱。

颜道之与段濛羽见此,都知趣地起身,退到了门外,却也未曾走远。

红衫感到了一股来自手心的暖意,强睁起眼皮,看到了意中人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里一阵苦笑,你终于肯了……

不想这是第一次,竟也是最后一次。

她撑起最后一丝力气,脸上漾起幸福的笑,仿佛人生只此一瞬亦是值得,颜瞻再也无法克制,双泪如瀑,两人相识、相知的种种过往,一一掠过脑际,原以为日色尚早,光阴漫长,不想意外来得这样毫无预兆,令人猝不及防,早晨还可一笑嫣然,傍晚时分已走至生与死的界碑处。

颜瞻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想以此身弥补其万一,便离凳起身,坐到了帷帐边,缓缓支起红衫的身子,一手仍握着她手,一手扶住她柔嫩的臂膀,让她全然靠在他怀里。

他轻轻吻下她的额头,一滴盈着笑意的泪,缓缓划下。

葬礼竭尽可能地隆重,红衫毕竟是为了战事而死。虽不至是三军缟素,但以往与红衫有过往来的人,都一袭黑衫以祭奠。当最后一抔土落在坟上,颜瞻瘫坐在她的墓前,良久不语。

吊唁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颜瞻、颜道之与段濛羽,段濛羽自是难过,却也不知该如何相劝,毕竟她与颜瞻、与红衫相交甚浅。颜道之眼中噙着泪,俯在兄长身边,柔声劝道:“哥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红衫姐姐这是个意外,谁……谁也不想这样的。”

她自己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簌簌而流。

颜瞻道:“还是我不好……若早早让她离去,何至于此……唉,终是我害了她,我太自私……”

颜瞻垂着头,恨恨地埋怨自己。

良久,颜道之才搀起颜瞻,缓缓下山而去,荒野之中,天寒地冻,连一簇表白心意的野花也无,段濛羽手巧,早已拿了些红纸,做成一朵小花,祭在了红衫墓前。抬望眼,尽是苍茫雪原,这皑皑白雪,也可做天地对她的一番祭奠。

第9章 重逢

9.重逢-把心期半生孤负

红衫的死不过是个插曲,与整个大夏的胜利相比,显得如此微末。

转日,营中便渐渐欢腾起来,即便是边城条件有限,军士们也竭尽全力张灯结彩以示庆祝,毕竟能够如此大胜一直侵扰边关的西戎。这是场了不得的胜利。

段庭庄的脸上涌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他常年浸在这沉浮宦海中,早已练出了老油条的心态,说句好听话,也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他做足了表面工作,宴请秦牧将军,二人在席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表面上也算一团和气。

席间还有一人,便是江寒卿。

他由段庭庄安排到秦牧军中,名为策士,实则有看管之意,虽然年轻,却也同段庭庄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令人捉摸不透,故而与段庭庄很投脾气。此次到军前历练一番,举止形容更加出众,面容上也有了些沧桑之意。他在席间乃是作陪,时饮时敬,举止得当。

夜色渐深,一席人都喝得大醉,逐渐散了。

段庭庄和秦牧等一众将领在各自侍卫的搀扶下回营房歇息,江寒卿则佯装醉了,随着众人出了营门,转而静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