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道阻且长(17)

作者: 廿一多二 阅读记录

他举起手中握着的玉箫,朱唇轻启,一曲摄人心魄的《寒江雪》,幽然而出。

《寒江雪》的曲调,与这万里飘雪的塞外景致甚为搭配,而曲中亦有北国风光不曾蕴含的幽婉点缀二三,寒寂之中,更平添了几分不曾有过的温情。

箫声中有颜瞻的家、国、天下……

不多时,远树寒鸦,长鸣一声,振翅而去。

颜瞻沉迷箫声,寒鸦并不曾将他的思绪唤回。当他发觉时,脚步声已近身。

他心下略略一惊,以为是何方高手。倏忽又宁神安坐,他已料到是何人前来。

箫声并未断绝,亦无停顿,若非箫中高手,定不能听出其中微弱而不易察觉的一息慌乱。

他自顾自地吹奏,仿佛天安地宁,世间独此一人,寒枝月色,都是他忠实的听众,雪意风声,亦为他绝佳的伴奏。此情此夜,没有什么可以终止这段天籁,也没有谁能够让他从肆意的沉浸中痛苦地脱离。

直到一曲终了。

那人也不曾打断他。想来,这样好的箫声,他已许久不曾听到了。

颜瞻放下手中的箫,沉默片时。终幽幽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那人对颜瞻的反应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这个血气方刚又有些愚蠢的男子,不会这般平静,竟还安然吹罢一支曲,才与他搭话。

“夜来风寒雪重,公子倒有雅兴。”

那人语声平缓,听不出悲喜。或许许多内情,他并不知晓,方才如此平静吧。那人心想。

“段易,”颜瞻并未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易容装作侍卫混迹于我父亲身边,又害死我全家。为了你一己的荣华富贵……不觉得双手沾满鲜血么……”

“呵呵……你都知道了?”那人捻须,语气间听不出是悲是喜,“过去的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段庭庄这个名字,当真不错,听上去倒像个正人君子一般。”颜瞻自顾自地说着,“狡兔三窟,只是不知你还有多少个名字、多少层皮,有多少人还被你蒙在鼓里。”

那人有些吃惊,旋即恢复了沉实的声色:“你是如何猜到,段易便是段庭庄的?”

“这你不必管了。”颜瞻续道,“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你怎知自己没有什么蛛丝马迹露出来吗?”

段庭庄笑笑:“果然,你真是传承了你爹的好本事。”

“你倒是沉得住气。”颜瞻说道,“还笑得出声。不怕我今晚便取你狗命吗?”

颜瞻言辞犀利,声色倒不见凌然,想必是内心笃定踏实,有十足的把握。

“杀我容易。”段庭庄道,“只是边关战事紧迫,此时朝中无人,杀了我,圣上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带兵的人了,那还不知会有多少家庭要遭殃……有多少人会和你妹妹一般遭遇……”

颜瞻心头猛然抽紧,神色紧张而愤怒,一个错身飞腾而出,以迅疾之速贴于段庭庄身前,腰中佩剑已随着身形之动而破鞘而出,他左手持剑,反抵在段庭庄颈下,眼神凌厉,语声狠烈:“道之的那笔账……我会让你倾、家、荡、产地还!让你无、比、悔、恨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若说心中不怕,那是假的,段庭庄也没有想到,提到妹妹,他的反应竟比毁家之仇还要激烈,段庭庄虽未将军,但身上的功夫并不如颜瞻,更何况他年轻力胜,此时段的身边又无任何侍卫。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闭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他一直这样安慰鼓励自己。

夜风簌簌,二人之间的敌意有如雪夜清寒。

颜瞻见他并未反抗,仔细思来,他的话确是有几分道理,而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日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他性命亦非难事。故缓缓地放下剑来,收之入鞘。而神色之凌厉却并非减弱毫分。

颜瞻扬身而去,留下一句“今日暂且留你狗命,且待你死期将至之时。”

寒雪飘飘,月下独立的段庭庄,微声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

在苏州的酒店里不小心被门挤了手,心说肯定得青了,我这种疤痕体质,稍微一磕着碰着就得青了。结果一直没动静=。=前些天不小心一碰,巨疼。。才发现右手虎口处有一小块骨头尖儿,一碰就生疼。。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好。。幸好不妨碍打字呼呼呼。。这本拖延了四年的“书”,终于在今天写完一半了。。自己给自己撒花哈哈~~

第8章 混战

8.混战-当时只道是寻常

颜瞻回到住所,心下不安,总也难以入眠。

他有些后悔,为何不一剑毙其性命,那明明是个极好的机会,仇人就在手边,可为何要退缩。

然而,安叔那无奈的眼神、苦心的劝阻,又浮现在他眼前。许多疑惑还没能解开,是的,他还不能死。或说,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利用价值。

颜瞻躺在床上,双手插在脑后,一幕幕往昔又漾在心头,挥之不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恍惚间听得外面喧嚣四起,以为是在做梦,又困倦地睁开眼睛一瞥。

窗外火光隐隐。

颜瞻噔地醒了,坐起,伸手取过佩剑,向窗外一望,果然,远处营房火光大盛。

他赶忙出门,去敲旁边颜道之与红衫的房门,以防不测。

此时的前营,正陷入一片烈烈火焰之中。

然而却不曾听到有军士被灼伤、喊叫与奔跑的声音。

段濛羽也出来了,她看到颜瞻等人均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连忙赶到营地去。眼见有两队军士在前营灭火,而地上躺着些已死去的士兵,段濛羽赶上前去细看,那些人虽然蒙了面,然胡裘貂帽,足踏长靴,不消说定是前来偷袭的西戎人,段濛羽以剑撤下蒙在他们脸上的布,高鼻深眼长胡,果然不出所料。

这时中营一将领策马赶来,被段濛羽喊住,他回身下马,抱拳行礼。段濛羽问道:“这里是什么情况?”那将领答道:“回二小姐的话,西戎前来偷营放火,潜入营中的西戎人共10名,已全部被末将领兵杀死。前哨已探明,附近并无大批西戎人马潜伏。”

“好,你且去吧,那也不可掉以轻心。”

如此一通忙乱,待日色渐起,人们也渐渐有了些倦意,方休息了片时,段庭庄便号令全军整装列队。

段濛羽不懂行军打仗之术,心道军士们一夜不曾安睡,如今就猛然整装列队,还哪有什么精神打仗。正想着,却见远处天边一道耀目的暗红,滚滚而来。

段濛羽不曾见过如此阵势,有点呆住了,既壮观又那么可怕,不消询问她已然猜到,那正是西戎军队。

十万骑兵,一如秋日枫林。

倏忽间,角声大作,段庭庄的大军出城迎战,军士们一身战袍,深林般漫漫墨黑,列队而行,踏起雪花阵阵,朔风呼啸,纛旗猎猎,骑兵们从容不迫,隆隆进逼。

终于,号角急促,两军随之出动,洪若雷鸣,响彻四野,又如波涛万顷,怒声拍岸,长剑相击,弯刀相迫,喊杀声、嘶叫声,震耳欲聋,眼见得西戎军骁勇非常,手起刀落便是两三人被砍,血花四溅而愈战愈勇,不由人深深为汉军捏一把汗。城楼上,段庭庄的令官红旗一挥,密密麻麻的剑雨簌簌而下,铺天盖地,顿时将这血染的山河笼罩其中,烟尘渐起,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气升腾,阵前已然成一片修罗场。

万千骑兵中箭倒下,而西戎军仍不见力疲,蛮族的力量被殊死的决斗的激发出来,只要不到力竭而亡的时候,他们就不罢手。又一批羽箭落下,这次箭头还燃着炽热的火焰,段庭庄给将士们下了死命令,若这一战败了,此后便再无翻身转圜的余地了。火箭果然更具杀伤力,那些曾经中了箭又拔下箭柄继续力战的西戎军这次被烈火包围,渐渐地有些败阵的趋势。然此时的大夏朝的汉军,已然有力竭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