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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雁(20)

作者: 李庸和 阅读记录

后来也陪他吃过几次西餐,但他好像对西餐的兴趣淡了下去。

他就是这样,一时喜欢了,一时又淡了,我的心情有点儿复杂,隐隐希望他喜欢什么都能喜欢得久一些,我似乎也纠结得莫名其妙。大概能让他一直喜欢的是画画了,当他下班以后,完成手头工作再换上休闲装宁静地画画,这是一种恩赐。他是从不肯穿正装画画的,下班回来没有意外的话,首先就是换衣服,怕染脏了那暗沉沉的职业装,休闲服上的五颜六色他从不嫌弃。

我喜欢什么?喜欢省钱。但抑制得久了也会给自己透一丝缝隙,在生日的前一天,我以正当理由去商场为自己买了一条项链,暗暗望了许久的项链。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的生日添置礼物,我不喜欢过生日,姥姥也知道,她嘴上不说庆祝的话,却会把那天的饭做得丰盛些。我想念她老人家。

在生日当天我还没有开始带那条项链的时候,宋元明就把那条项链带到了我脖子上,准确点来说,他买了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刻悄悄戴到了我的脖子上,并且吻了吻挂坠垂在我锁骨上的那个位置,我被这丝酥痒惊醒后,月光折射在挂坠上的那抹明亮一晃而过。

接着,他在月夜里笑着对我说了那句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我欣然接受了,在我抚上那条项链并看清它后,有一瞬哭笑不得。他以为我开了窍会露出心思嫌弃项链,想挑选礼物了,就赶紧说喜欢什么还可以退换,不要只是因为是他送我的,就都满意。他以为我还喜欢这条项链。看来他注意到我曾经往玻璃柜里看这条项链的眼神了。

我吻住了他,用这种方式诉说了我的满意和感动。

至于我的那条项链,毫无意外把它退回去了,我没有闲钱去拥有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以作消遣,更不能把它送给别人,谁叫它和宋元明的心意一样呢。不过要是303还在,我可能会选择送给她,可能。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内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沉浸在自己轨道上的我,难以察觉。我以为我们的感情一直在按部就班。

犹记他那次突然的发火,像是一次早晨摔碎玻璃的噩运预兆,当时我在勤勤恳恳的擦地,不放过一丝缝隙,能住上这样清新的小窝,要是不保持它的干净,会产生罪恶感。我老家的破房子不管怎样打扫,也又脏又臭,我过去修补它时发誓,总有一天我要重新建一座又新又好看的木房子。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我大抵会在城里结婚。

我乐滋滋这样想的时候,宋元明在对我说别擦了,别擦了。我没有注意,他忽然就将我从地板上提了起来,他抢过我手里的帕子使劲砸在了墙上,那张破洞的抹布滑落在了墙根处,它看起来似是被宋元明拿来泄愤了。我不知道他在公司又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把气撒到了家里来。他捏著我的肩膀,刺耳地说,我说别擦了!我们去商场买衣服吧,你衣服都无可救药的起球了,不扔留着当乞丐装吗?

他那声无可救药好像在说我。

我说,以前能穿起球的衣服都不容易。注意到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我住了嘴,走过去捡起抹布说,好歹等我把屋子打扫干净。我快要捡起抹布那一刻,被一股粗暴的力拽得踉踉跄跄而摔到了水桶旁,摇摇晃晃的桶里溅了脏水出来,甚至滴进了我的内衣里,冰凉的水滴仿佛要压下我胸口上还没冒起来的火气。

我不可置信的刹那,宋元明已非常愧疚地来扶我,我回神来立即推开他大吼,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稳住了身体,然后微微前倾上半身,捏着手也同样质问我,你才到底有什么毛病?!!

我一头雾水,我茫然的神情似乎更让他恼火。他的脾气第一次那么暴躁,像是终于爆发了一样,他火冒三丈扯掉领结甩在地上,拉开了领口,怒不可遏地说。你看看你穿得是什么,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儿?!你买贵的东西,还塞钱给我,我就得接受。我买贵些的礼物给你,你就悄悄去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还有吃西餐的时候你就把菜分给我,晚上吃饭又把肉都留给我,把我照顾得跟孙子一样!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很不公平,让我活得不像男人,像个王八蛋。他一面涨红了脸控诉我,一面在屋子里焦躁走来走去,歇了一口气后无奈又拖腔拉调地说,你是做女人……不是做妈……好吗?

我很无措,无措到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我以前指责姥姥,姥姥当时的心酸反应。缓了一会儿我嗫嚅着嘴想要告诉他,我只是想对你好,但是卡在喉咙里却讲不出来。

他这时没有看我,用拇指和食指掐着自己的额头,很头疼的样子说。他特意请前辈吃饭,让前辈照顾照顾我,我人老实,容易被占便宜,请前辈敲打敲打占人便宜的同事,却发现没有人占我便宜,我也没有送什么礼物给同事。这让他颜面无存。

我每一次想解释什么,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也没有给我话语权。

直到他看着我光溜溜的脖子说,送的生日礼物,都可以退,这非常践踏人的心意。他就知道我可能会退掉,甚至跟踪了我,亲眼看见了,这令他很受伤。

我是因为打扫,才卸下了首饰。

我解释的话才说了一半,他又抢话堵住了我。

比起工作,你好像让我更累。他这句话,使我整个身心都凉了大半截,也瞬间让我的愤怒升起了,我反过来质问他,只有你一个人累吗?

质问的同时话语不禁越来越刺耳,我也发火把一直以来压抑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大的事,我们却头一次吵得天翻地覆,像恨不得杀了对方的仇人,在气头上的我,没有解释项链的事,甚至摔门离开了租房。

我不清楚我去了哪里,我的脑子被各种恶劣情绪侵占,没了思考的能力,如同行尸走肉,如同真的失恋,我们明明一直相敬如宾,怎么会吵成这样?

等情绪消退了些,我开始反思自己,也气宋元明没有来追我,到了晚上我还是不曾看见他的踪影。

等时间再久了一些,我开始为他开脱,也许他来找我了,只是没找到;也许难得发一次大脾气的人,生气是会久一些的。

晃晃悠悠之间,失魂落魄的我还是回到了租房,我没有带钥匙,一副狼狈的模样在外面晃了这么久,他都没来找我,我本想敲门的心被负面情绪按了下去。我丧气坐在门口,没有进去。我想,可能他出去找我了,等回来就能看见我了。

他母亲不喜欢我,所以我们至今在外面租房,没有搬家。他和母亲打电话时,每每用的借口是希望自己独立,可能他家也想甩掉我,等着他干干净净的回去,免得我像苍蝇一样粘上去。

…………真是不能胡思乱想,一乱想起来,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讨厌我,我也同样讨厌它。

夜晚越来越冷了,我无助蜷缩起来,在门角里抱住了膝盖。其实我很想走个三两天,我和姥姥置气的时候,常常跑去容芳家里蹭喝蹭住,姥姥每次都会好声好气把我哄回去。这个毛病在恋爱的时候,我也想任性的使一使,却突然发现我在城里孤立无援。

我何尝不想真的收拾行李走一遭,没那样做不过是在留后路,免得真找不到地方落脚又尴尬的回来。我没有后盾,我的工作和住处都是他给的,我哪儿也不敢去,不敢负气,不敢走,只能把寄望放在宋元明身上。

要是在家里,是姥姥忍受我。

如果他没有太差劲,不出意外我能忍他一辈子。他乱花钱,他变懒,他发脾气……都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成长,担负起家庭的责任,我可以退步,也等自己改变,我们需要互相磨合。

我在想这些遥远事的时候差点睡了过去,看了一眼手表已凌晨两三点了,这个时间的显示冷不防赶走了我的瞌睡,我打了个激灵。我开始担心宋元明会跟我分手,会赶我走人……毕竟他这么优秀的一个大学生,我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和他在一起,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眼瞎才看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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