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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我还俗(27)

作者: 牛干净 阅读记录

昨日,易宣便是坐在床前这张龙凤雕的黑木椅上吐出这么些个话。漩涡越陷越深,唐零儿敛收两眉,暗暗又想了一遭,混沌不清,个中缘由她摸不全,问安衾思,她神情淡漠,说出来的字似乎事不关己,可一字一音像曲折的山路,找不到个答案。

她说:“师叔说是史思明撺掇李猪儿迷惑我弟弟安庆绪杀了父亲,他还说安家遭灭门,我母亲被杀,是因为史思明和史朝义两父子为稳定基业不能留有安家后人,所以他带我上山,所以他教我兵法,让我习武,告诉我有朝一日家仇必定能报,可家仇一报,国仇又如何处之,我虽从小生活在中原,可骨子里流的还是突厥人的血,你可知瑞基与我讲,唐人与胡人自玄宗末年到现在的五年时间里,前者如果流了一条河的血水,那后者就流了一江……一江,难道要我杀了史朝义,灭了所有族人的希望,让这一江冤魂白白牺牲,或者真如瑞基所言,渡过黄河直上长安,拿他们的命去涉险,杀唐朝子民就为坐拥我族一席之地,何必,为何……”

“零儿,我知现在给你强加了太多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你放心,等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就权当这一切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是你自己,不会为任何而改变。”

安衾思也是坐在这张凳子上说这些话,唐零儿两手撑起身,披件皱白绢丝外裳,连人带衣坐在黑木椅上,两手攀住椅身,腰间凉丝丝钻风她也没管,照模照样按昨日安衾思说话时的身姿坐端,能看见她说前一段话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转念自己名字时,她的手松开椅杆。将她的苦楚无以保留全部朝自己说出来,唐零儿忽然能够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抓紧椅身阖上眼,唐零儿能感受到她放在此处的纠结徘徊。自己,别人眼中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命一点都不值钱,而她,安衾思,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使得她们相互靠近,与自己来讲,她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个人物,而这样一个人,因为阮娘的一个请求,负险将她带下山,护她安全。而她们之间能叫得上爱情的东西,在这个残存时代,因为安衾思的身份不能存留,阮娘说的对,乱世不能谈情,哦,不对,是不能与安衾思说爱,爱会阻止她,哦,不对,是自己的爱会阻止她……

昨日,唐零儿明白自己不是不喜欢安衾思,是不喜欢她对自己有所保留,保留她女人身份,保留她眉头紧锁的理由,保留她与自己成亲的真相,保留她保护自己不是因为爱的事实……

挺直背往后仰,唐零儿长长舒出一口气,听窗外不熟悉的小贩尖声叫卖,小二也唤人进客栈喝茶吃食,肚子叫了两声,她伸手摸了摸,想起她问安衾思,谁给她垫的卫生带,安衾思的额角瞬间不自然动了动,唐零儿哂笑连连,心情大好如此刻骄阳明媚,但在心尖角落里呆着的那个她知道,自昨日,安衾思踏出她这扇门时,自己回答她的那句话开始,一切都将变了。

衾思纠结很痛苦,她一点都不痛苦,所以可以言笑晏晏答她的话,杏眼睁得大大的,落在两颗黛色瞳孔里的人影微动,唐零儿又听见自己说:“衾思,我以后不闹脾气了,你也别让我去另外一个地方,你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家人了,你当我的家人,以后,明天开始,你就拿我当你妹妹,好不好?”

“妹妹……”喃喃吐出两个字,唐零儿两手无力耷拉在椅子边,腹部搅动痉挛,她眼角刻笑紧紧捂住自己。

就当她的妹妹,其实,不用难过,至少,我能控制继续喜欢她……

门叩叩作响,安衾思站在窗台旁,两手被在身后,这样一个姿势她不知站了多久,等易宣敲门问她吃饭,才稍微挪动脚,像灌进铁一般,上次这般难以移动脚步,是站在一片死寂的战场,残骸血肉令她寸步难行。而眼下,她的目标,令她思量最多的不是瑞基所言的一切,那一切喧嚣,冷兵,热血都像一缕缕记忆吹停在四年前,昨日,虽听闻瑞基所言后含有诧异,但过于强烈的感觉容易消逝,又或者师叔说的那句“焦者不能成事”已经在她脑中刻成行动信条,忘不掉,也忆不起,眼下的她只是跟着身体走的一副躯壳,靠往日的信念走到此,可当一切不可预估的事摆在她面前,师叔,零儿,史朝义,安庆绪,父亲,突厥,零儿,中原,零儿……

安衾思忽然有些恨自己,脑中更多的是她,是零儿,是昨日她说了那一番话之后的举动。她凑到自己耳边,音儿乳软一如幼时,指尖触上胸口,潮湿气息唤道:“明日,你就是我姐姐了,那今日你还是我相公,我也不管你是男是女,姓谁名谁要当谁,新婚之夜,你欠我的,现在可要还了。”

低下头,安衾思看自己一双手,昨日,环住了她,她的身子靠近时,打颤。

贴上唇时,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二十六

青城山壁立千仞,奇峰插天,山高水长,清泉急流涌曳直泻,山麓湿滑斜坡陡,山头倒出现旷野平地,李光弼当初选择此处,讲于安衾思的道理便是,此间地势险要,石头碉堡,易守难攻。而今左域明带兵潜入,也不会吃胜仗。

山峰云雾旖旎,日光萦绕,极目望去,一排排岩石峭壁嵌上光雾朦胧的水流,安衾思轻纳了口气,那水帘子便流逝凶猛愈发熠熠生辉。

夏日雨季湿气重,那是泰安镇上的小溪淌出水光。

一切都在昨日尘埃落定,跟随瑞基的两个官兵在安衾思命令下,一个上山去找左域明探亲实情,一个策马回营跟踪史朝义最新战况。至于未来应该如何走下去,她心中似早有定数,但变数更令她措手不及。

整夜不能安睡,她想起是李光弼救她和零儿,托付阮娘照顾零儿,带她们山上,说太原之战后,肃宗即位,不似玄宗器重他,并且深信宦官鱼朝恩,心中抱负不能施展还不若进山避世,为阮娘和她们蛰伏在此积蓄沉淀,为有朝一日胡人不再受其他国家的耻辱,也为保护她和阮娘,不被这场孽战荼毒,不能让父亲手下找到,更莫说让史家人知道,更甚者让唐军知晓。

安衾思懂她的身份不能为世间所容,不然会生出多少无端,所以她选择忍,选择怀揣秘密,选择相信李光弼说的所有,因为不能死,就只能忍受活着。

从天宝十四载开始,父亲从范阳起兵造反,她的人生分为两个结界,一端女儿闺中志,一端男儿血泪留。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疯狂阅览各种兵法书籍,孙子,吴子,孙膑,尉缭子,点灯通读不下百遍,为的就是能给父亲出谋划策,出些少杀戮的战略。

安衾思自认不是无病呻吟的人,眼下倒不得不聊以情绪,因为只有不停思量,才能不停排开让她整夜不能安的最挠人心的缘由。

爱……她不是没有见过,但爱的意象太大,能囊括的东西也太多,她喜欢零儿,这是一定的,只是到底是什么情,安衾思弄不清楚,友情,亲情,或者一切用言语描述不出来的情。她不得而知,也必须不得而知,因为早在遇见零儿之前,她已经姓安,已经成了这种性格。前行,为国,万劫不复。后退,为爱,同零儿全力以赴落深渊。

突兀晃头,方脑中盘旋少了点,安衾思为国的谋略初定,而为后者,唐零儿已经替她做出选择,而自己所能做的,是帮她,实施她的决定。

楼下小贩进店卖烧饼,面上烤的葱香芝麻油滋滋生香,唐零儿擦干净笑出来的眼泪,听见肚子都在哭了,咕噜噜叫不停,鼻尖缩嗅到股不同寻常的味,打开门就见面前站了一面山,挡住去路。

瑞基转过身立马朝她欠身问道:“可敦,是有什么吩咐吗?”

“蹲什么蹲,你蹲我门前干甚?”撇手示意他让开,唐零儿闻不惯他身上冒出来毛躁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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