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别为我还俗(174)

作者: 牛干净 阅读记录

左手写了个安,右手写了个衾,心口画了个思。写字的不好看,抹了重来,反复几十次后,唐零儿的情绪像天边的亮圈逐渐暗了,兀自又埋怨起来,不知道安衾思为什么不带她走,是自己不好,还是她不好……唐零儿晓得自己想的窄,雄韬伟略、经国之治,从没在她的脑海中盘亘,或许,就是因为这点,安衾思,她……想来,自己确实不能给她什么东西。胡乱在车板面上画了几个圈,越画越乱。算算时辰,怎么就快要到了?

空空描了描昭觉寺的外貌,唐零儿甫一下车脚步不稳,还好易宣扶着她。大庙前左右两头石狮已经遭人削去了前掌,这座大庙经历数次烧杀抢掠,满身疮疤,朽木味充斥人的鼻腔,若细闻,还能嗅见淡淡的腥味。一年前,唐军联合回纥兵尽斩安史一脉,史朝义派十万精兵列阵昭觉寺,而后兵败逃走,战争的残痕经由时间和物体的发酵,破败地更加不堪。厌弃这里的味道,唐零儿和易宣快步跑进庙里,上下索求般东张西望,庙内太大,比白居寺的格局还要复杂,重重深门,间间僧房,他们户户闯入,除了惊起一地草雀和几只老鼠,并未看见其他活物。只有大厅烧了一地的黑炭,残留了人来过的痕迹。易宣伸手抓了抓炭,发现还是暖的,失望之余又兴奋起来,“师兄他们肯定还没走远。”哪叫唐零儿逮了他看了两眼,又大声唤师兄的名字,声音凄厉又哀怨。

边喊边作势还要去一间间找,易宣见她看得尤为仔细,好像第一次找是找师兄的身影,第二次是寻师兄的足迹。易宣正准备跟她一起,就听白诃玩着狗尾巴草,站在庙门中央说道:“他们朝莫州方向走了。”

易宣一听就急得抓头:“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你们得早信啊。我不带你们来,零儿妹妹能安心吗。”白诃见唐零儿还怔怔地推门看,他提高声量道:“再不走,可就真赶不上他们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坐在房间里,安衾思双目收紧,以一根头发丝的宽度慢慢移动看地形图,烛火点了又灭,烧完又点,窗子吹了一阵冷风,她打了一个喷嚏又接着一个。门被一双白纤手轻轻推开,来人并不打扰安衾思,将窗户悄悄关上,待安衾思看向她时,那人微微埋怨说道:“客栈的蜡油可都要被我们倒光了。”

她的语气令安衾思恍惚一阵,随即又看向地图,说道:“田承嗣答应我向唐军投降,并不是顾着我和先父面子,而是看史朝义大势已去,为戴罪立功,或许会将我们这些个‘乱臣贼子’一干扫尽。”

胡灵见她脸色铁青,唇瓣紧绷,脑袋顶还闪着蜡烛的黄光,光秃秃的,反而将她棱角雕地更加深邃,眉骨比当姑娘时微微突出,两只眼睛嵌在眼窝里,苦的时候,连眼睛也不肯说话。再想她近来年受的苦,忽然变成另外一人的模样。胡灵慢慢叹了口气,扶上安衾思的手说道:“五年了,过完这一场,今后你也放过自己,好吗?”

见安衾思无动于衷,两眼凝滞若有所思,胡灵也想测一测经年未见,她对自己的忍耐还是不是如同原来一般,再看天色已软,月光乍现,她呼地吹出一丝气,灭了烛火。夜中,见跟前人终究放下那张纸,说道:“睡吧,别扰了你。”

胡灵安了心,见她卷好地图朝床边走去,她连忙也跟上去替安衾思宽衣解带。待安衾思躺下了,她也慢慢解开自己的衣裳,却见身后人换了一面靠墙躺着。胡灵滑开丝带,又褪去外衣,冷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掀起一角被衾,正要靠向她时,床上之人忽然开口说道:“灵儿……我已经不太习惯与人同眠。”

第77章 七十七

秋夜的凉风缕缕扣住身体,窗户明明合紧,胡灵还是忍不住浑身小抖,她把被衾一角给安衾思掖好,搂紧自己的衣裳,朝房间另一头空床走去。夜半,辗转反侧,枕头给给她噌地变形。仔细听另一边那人传来的呼吸声。共枕太多次,胡灵听得出她的呼吸声并不均匀,一长一短半顿,她晓得那人没睡。

擦了擦眼,胡灵将气息藏在空气里,慢慢道:“衾思,为什么不问问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虽从小长在安家,胡灵并未将自己当女婢看待。哦,不。是在侍奉衾思之后,她才不是奴才。衾思给她取名,教她写字,找先生教她读书……不眠的夜里,胡灵总这般一件件数她的好,才过得下去。

“有人已经同我说过了。”

“别人说的不全尽。”

安衾思听出她声音里的忍耐,脑海里的地形图和某人的脸重叠,她轻轻输了一口气,侧身面向她:“外表瘦了,心肯定也紧了,这是好事。”不管经历什么,总归会沉淀为积淀吧,安衾思这样为唐零儿想着。

“可是心不软了,人就进不来了。你,不担心吗?”

良久,等不到答话,胡灵又慢声急气说道:“我心里的房子,你早就住近来了。”这五年,她难能可贵地活下去,安家灭门时,她恰在外面购置花草。还没临近家门就被左域明的亲信捉住,这五年,春归梦断,了无生趣,只盼望能见到活着的她。可如今的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却像三魂七魄都散了一般。

“灵儿,明儿还要赶路,我们不说这些好吗?”

“可……好……”

“好。”

听到胡灵黯黯答了几个好字,安衾思阖上眼,希望一睁开就是天亮。

公鸡扯了嗓子,将饱满的鸡肚憋足气,仰天长啸咯咯咯,易宣听到朝坐在车外的白诃说道:“鸡在叫你呢,哥哥哥。”

白诃倒不生气,伸了伸懒腰,抬眼瞧晴空万里,小团小团的细软蚕丝飘在空中,他嗅了嗅衣服,有可能是因为几只山鸡在旁边,他闻见股鸡屎味,嫌弃地皱了皱眉。

鸡又叫了两声,唐零儿睡眼惺忪,张嘴道:“易宣,你别叫了。”来人没答语,甫时,一群鸡接二连三像是要把车中人唤醒,个个扯开嗓子呐喊。唐零儿紧闭眼,吼道:“易宣,叫你别叫了。”

“我……你!”叫不醒装睡的人,易宣百口莫辩,灵机一动:“师兄!”

霎时睁开眼,四面徒壁,车门紧锁,唐零儿一脚朝易宣蹬去,却扑了个空,白诃将门打开,一道白光射入,还有股清新的,夹杂动物热热的排泄味,易宣趁机闪到车门口坐着,瞧已经快到一个小镇城边了:“停下来干什么,师兄,有可能就在这里呢。”

白诃在包里面翻衣服,取出一件青蓝绵帛的外罩,开始脱自己的衣裳:“我可不想臭哄哄地见人。”

唐零儿听他这话,又低头闻了闻自己有什么味道,像嗅了白味,没味。可脚上衾思给的鞋,都给踏脏了。

易宣往后一转头,就瞧见白诃的白衬下一条条、一块块的硬线条,比山上农夫的块头貌似还大点,他咽了咽喉咙,发觉脖子中间的小包越来越大。摸了摸自己的背,平的,“事多。”

“哟喂,我事多,也不想想我一路陪你们找那安衾思,偷摸换个衣服,都不给我个空闲?”把衣裳拍打柔整,白诃劈手打了下易宣的光头。

“白哥哥,你为什么要陪我们去呢?”唐零儿瞪大眼,眸中装着眼前俩人和不远处小镇的影子。

易宣本想回手,但听唐零儿这么一问,也安静下来。

衣冠整顿完毕,药香扑鼻,沁人心扉,白诃牵上马绳,弯嘴笑道:“因为……我喜欢你们两个小孩子,舍不得要跟你们多玩。”

车门开地太大,风忽然灌鱼贯而入,吹进易宣嘴里,一阵热热的不熟悉的异味,他呸了又呸,唐零儿干干笑了声。

小镇牌匾松垮垮地挂在一座拱形门框上,摇摇欲坠,唐零儿迅速跳进去。镇内零零散散的人快步走动,一排排房屋从右到左也不过六排,且一眼就可望穿,屋子满身疮疤,缝缝补补,左一块泥巴,右边一个大盆接着。唐零儿瞧见他们这排中间的屋子还有个小孩在盆里洗澡,乖乖地看向他们一动未动,倒是孩子的母亲将盆连同孩子往屋里抱。大清晨,赶了一夜路,唐零儿睡地好,她主动要去问客栈让他们能睡个暖和觉,一家家问过去,女人见了她,只盯住她,不言语。男人见了她,还是盯着她,可说的方言她听太懂。小孩的手舞足蹈指引,让她终于笑了回,可到了一家甜食店,她才知道原来小孩是想让她给买吃的。

上一篇:她比草莓甜gl[娱乐圈] 下一篇: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