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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59)

窗外倒是已经亮了天,可是看钟表,不过是早上七点多钟,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够跑去找陆健儿的,所以他坐起来拥被发呆,呆了十多分钟,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夜往书房里藏了一位独眼海盗。

独眼海盗可是在大街上打过滚的,卫生状况一定堪忧,于是他伸手按了床头的电铃,把仆人叫了过来,问道:“书房里的客人,醒了吗?” 仆人抬手挠了挠头:“应该是醒了吧……二爷,要不我过去瞧瞧?” “你开柜子拿我的衣服,拿一套送过去,让他换上。

香皂牙刷也给他预备齐了,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如果他已经醒了,就给他开早饭。”

仆人领命而去,金玉郎继续发呆,不知又过了多久,院子里来了人,金玉郎隔着玻璃窗,依稀看清了那人是账房里的小刘。

小刘满面红光的,在院子里被个丫头拦了住,那丫头和小刘有说有笑,忽然二人一起扭头,迎来了个款款的身影,正是傲雪梳妆完毕,也走出来了。

小刘立刻换了正经样子,垂手站在傲雪面前,低声的开始长篇大论,傲雪且听且点头,金玉郎看着她——窗上凝着薄薄一层霜,看不真切,但可见她系着一件大红斗篷,嘴唇也红,应该是个艳光四射的模样。

显然,他一走,她就快活了。

金玉郎坐在被窝里没有动,她不爱见他,他也是同样的不爱见她。

而院中三人忽然停止谈话,像是一起被谁吓了一跳,而一个人低着头横穿院子快步走来,正是改头换面了的师爷。

师爷像个轻功盖世的高人,一阵风似的掠过院内三位,推门进了厢房,又一拐弯,进了金玉郎的临时卧室。

金玉郎上下打量着师爷,就见他这一早上可真没虚度,头脸全收拾干净了,一身西装也穿得笔挺利落,看着还真是有几分文人气度,在中学里做教员,简直有点辜负了他这个形象——如果略去他那左眼不提的话。

昨夜他对着金玉郎,还保持着淡然,今早吃饱穿暖了,他站在金玉郎床前,反倒拘谨起来:“我听这里的仆人说,你早已醒了,所以想要过来,向你道谢。”

说到这里,他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我是不是惊扰到了府上的女眷?” 金玉郎答道:“别管她!” 然后他伸腿下了床,站到师爷面前细看他的左眼,左眼皮上的疤痕还红鲜鲜的,他一手捧了对方的脸,另一只手伸过去,用指尖轻轻一触碰那疤痕。

然后收回手看了看指肚,指肚上并没有血,那鲜红的痕迹,果然只是疤,不是伤。

“还疼不疼了?”他问师爷。

师爷向后退了一步:“偶尔还疼。”

金玉郎也退回了床上,重新扯过棉被围住了自己:“我白天出去打听打听,哪家医院会做假眼睛。

听说德国的假眼睛最好,还能专门定制,做出来的玻璃眼珠子,和真眼睛一模一样,只是不会转。”

师爷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为我?” 金玉郎笑了:“不是为你,难道是为我?”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看段人龙段人凤的面子?若是如此的话,那也不必。

他们并不关心我的死活,你对我好,他们也不会领你的情。”

金玉郎答道:“和他们没关系。”

“我想知道原因。”

金玉郎推开棉被,又下了床。

笑微微的再次站到了师爷面前,他说:“因为,我是个好人。”

话音落下,他自己笑了,仿佛是不好意思:“自己说自己是好人,是不是有点厚脸皮?不说这个了,师爷,我问你,你早上吃过饭了没有?” 这回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了对方的回答:“往后别叫我师爷了。”

金玉郎依旧是笑:“好,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施新月。”

金玉郎用力的一点头:“好,记住了。

我现在起床,过会儿开早饭,你跟着我再吃一点。”

他指了指施新月的鼻尖,然后转身去按电铃,且按且道:“你肯定营养不良,需要大补。”

施新月盯着他的背影,一股热气在胸中鼓荡,让他一时发不出声音。

他整个人晃了晃,膝盖也软了一下,是下意识的想要跪下,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磕个响头。

他的爱情早已破灭了;他的友情,事实证明,也只是一种假象。

他所拥有的,只剩下了前方那个忙着换衣服的大好人。

白天,金玉郎带着施新月出门,当真跑了好几家外国医院,并且真在一家德国医院里找到了定制假眼的部门。

假眼的价格相当昂贵,超出了金玉郎的预算,不过他很大方的掏了钱,因为实在是对假眼珠子很好奇,宁愿多花点钱,把这个新玩意儿买回来研究研究。

而且这充当救主的滋味,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品尝。

两人沿着德国医院的走廊向外走时,他觉得自己像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皮鞋底子踏上走廊,一步一个莲花。

在这一幕剧里,他扮演神。

然后在一家旅馆里开了房间,他安顿了施新月,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午,他借用旅馆电话,联系上了陆健儿。

当听筒里响起了陆健儿那一声“喂”时,他不甚甘心的泄了气。

神的身份暂时消失了,他落回人间,又成了人家的小兄弟。

不过陆健儿的声音中气十足,兴致勃勃的,这又给了他新的希望。

第49章 晚睡者们

在陆府的小客厅里,金玉郎和陆健儿见了面,他们关门闭户,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密谈。

谈的时候,陆健儿说得多,金玉郎坐在他身旁,向前探着点身,专门将一只耳朵朝向了陆健儿的嘴,表明自己听得认真。

陆健儿板着面孔,长篇大论,平心而论,言语算不得有条理,金玉郎以为他是表达的能力有限,就只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后来他才明白,不是陆健儿无能,实在是这个复仇计划已经扩大化,里头的门道,不但一言难尽,而且他已经从复仇的主角退后成了一根导火索,对着他这根导火索,陆健儿还不便完全的实话实说。

“督理虽然年轻。”

他告诉金玉郎:“但足智多谋,绝不会随便的受人撺掇,若是发现了咱们想拿他当枪使唤,只怕先要对咱们开刀。

所以这第一步到底如何迈出去,我还无法决定。”

金玉郎想着这“第一步”,想了好一阵子,末了坐正身体,扯了扯西装前襟,微笑了一下:“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不知道能行不能行。”

这回,改为陆健儿侧耳倾听:“说说。”

二人由此,又进行了一轮新的密谋,直到午夜时分,金玉郎在陆府吃过了夜宵,这才悠悠的回了家去。

他想着自己回来得这样晚,必定可以避开傲雪了,哪知道一进院子,上房亮着灯开着门,傲雪也是刚进屋子。

门帘一动,小刘夹着账簿出了来,迎面瞧见金玉郎,他先停下来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腰笑道:“二爷也回来得这么晚。”

金玉郎指了指前方的窗户:“你们……最近挺忙啊。”

小刘答道:“亏得有二太太指导着,要不然我就是活活忙死,也算不过来这些账。

大爷想从账上拨些钱,把后头的花园子修修,明年开春正好就是一景。

结果这么一拨钱,才发现账太乱,二太太就说不能这么乱下去,要不然大爷再怎么能赚钱,也觉不出宽绰来,得把家里这些年的账好好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