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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GL)(9)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我有一个小朋友来,易先生不介意吧?”

这样一问,易子津不得不说不介意,脸上笑容僵硬。

而回家的路上,柳嘉生有模有样地给棠玄学起餐桌上易子津的告白,逗得棠玄大笑,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刚刚有所缓解,柳嘉生又学了起来,于是笑闹一路。

这样不知不觉,冬□□近,窗外已落了一层早霜。

客厅里电话响起,嘉生去接。

“喂。”

“你好。”

“您......好。”

“是严家吗?你是严家的女儿?”

“你是......”柳嘉生握着听筒试探着问出,“乔吗?”

“嘉爱?是你吗?”

柳嘉生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一端的乔又紧接着问,“棠玄呢?棠玄在你家吗?她好么?”

“她现在出去了,说是去海边走走。她一切都好,你放心。”

那端便沉默了。

“乔?”

乔回过神来,问,“嘉爱,你好么?”

“我都好。但你和棠玄阿姨,为什么......你为什么打她?”说这话时柳嘉生的语气变得微微生气,“你本来是很爱她的。”

“是我的错。”乔沮丧地说。

“我知道你不是粗鲁的人。”柳嘉生说,“能告诉我原因么?还有那个孩子的事......告诉我这一切如何变成这样。”

乔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

柳嘉生放下听筒,若有所失,呆呆走到棠玄房门前,推开了门。她走进去,环顾室内。

望着空房间柳嘉生发了一会儿呆,刚转身要走,毛衣却被抽屉的一角勾住了,柳嘉生拉开抽屉来,不经意看到了抽屉里的内容。

白色的小小药瓶,英文的药名,柳嘉生觉得眼熟,喃喃地念出了那串字母,一瞬间睁大眼睛,惊恐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夺门而出,向海而去。

奔跑中,初冬的风割面,所有的头发凌乱地向后飞去。柳嘉生竭尽全力,大口呼吸着越过极限向前奔去。

大海之中,棠玄已经走到了水深处,海水淹过了她的腰。她摇摇晃晃,单薄不稳,像是即将沉下去的小舟。

柳嘉生跌跌撞撞地跑进海水里,一把拉住棠玄,“你来台岛,就是想寻死吗?如果你是要死的话,我就跟你一起死!”

棠玄平静地看着她。

此时的这双眼睛,才让柳嘉生猛然意识到,岁月已经流去好多好多。

从各自的眼睛里。

半个小时后,棠玄和柳嘉生坐在沙滩上,被海水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海风吹过去,柳嘉生冷得身体打颤。

棠玄脱下衣服来披在柳嘉生身上,柳嘉生不要,“有什么用,反正一样是湿的。”

棠玄笑笑,把衣服收回去,问,“你怎么会来?”

“我在你房间发现了抗抑郁的药。”

“那个药你认识?”棠玄些微吃惊。

“嗯。”柳嘉生点了点头,“我吃过。”

棠玄想问原因,却没有问。

“因为嘉爱。”柳嘉生自己主动说了出来,“她死以后,我总是做梦,梦见海水,梦见挣扎,渐渐地就抑郁了。我妈带我去看医生,医生给我开的就是那个药,我只吃了几片,嫌难闻就停下了,我骗我妈说我已经好了。我也许确实已经好了,我已经忘记生病这回事了。”她讲到笑起来。

“乔今天打电话来了。”她看着棠玄说,“乔他......还是很爱你的。”

“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是我杀了她。”

“不怪你,你也没想到。”柳嘉生急起来,“如果你知道撇下那个孩子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一定不会去画展的!”她控制了下情绪,略微平静地说,“人有时就是会做下一些令自己后悔一生的事,一生难逃。”她避开棠玄的眼神,看向无人的一边。

“我以为,”棠玄说,“已经给那孩子服药了,把她哄睡着了,一点低烧不碍事的,我以为离开一会儿没关系的。”她低头哽咽起来,“我以为只是离开一会儿没关系的。我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

寂冷的沙滩上,微弱的哭声,很久很久。

就这样湿漉漉地回去两个人都解释不清,棠玄带柳嘉生去了商场,买新的衣服换上,要付钱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没带钱包。柳嘉生从裙子的侧袋里摸出钱包,担忧地看向收银小姐,“就是......都湿了......”

也许是为了省时间图方便,两个人选了一样的两件连帽卫衣,棠玄因为人高穿L号,柳嘉生人小穿S号。卫衣是墨蓝色的,很简单的款式,唯一的装饰图案印在左胸位置,是一株稻穗。穿着一样衣服的两个人从商场出来,走在街上像是姐妹又像是母女,引人注目,令人猜疑。

回到家严云农的脸色并不好,目光尤其在柳嘉生的着装上停留许久,刚想说什么,柳今元过来息事宁人,“先吃饭,先吃饭。”

饭后,严云农单独找到柳嘉生说,“你也别总是和棠玄阿姨混在一起,多关心关心你母亲,她最近身体很不好。”

柳嘉生听得刺耳,“什么叫混在一起?棠玄阿姨怎么了?爸爸你从前不也巴结人家吗?”

严云农欲怒,学者修养使他强压下怒火,讲道理说,“我知道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在青春期,逆反心理严重,尤其抗拒父母,却喜欢向旁人寻找慰藉。我没说你棠玄阿姨不好,只是说你该多关心关心你母亲,毕竟她才是生养你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你的,只有父母。”

“爸爸你什么意思?”柳嘉生冷冷地看着父亲。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事实道理。你从前不是这样,近几年变化很大,越来越不好亲近,倒像你妹妹小时候那样子。”

“那爸爸你有没有很庆幸,四年前死在海里的是严嘉爱不是柳嘉生?还是说今日一看,也许更愿意让严嘉爱活下来呢?”

严云农皱眉,“你在说些什么!疯言疯语!你小时候就占有欲强,处处同你妹妹争抢宠爱,我和你妈妈见你小,惯着你,你妹妹心大,让着你,现在她都死了,死者为大!你不尊重她,还要和她比?她死了四年,你怎么和她比!啊?!”说到最后,严云农声音哽咽,镜片隐约折射出泪光。

柳今元见走廊这边动静大,走过来看,见到似乎在对峙的父女俩,担忧地问,“这又是怎么了?”说话之间咳嗽了好几声。

柳嘉生看着父母,忽然扯起嘴角冷笑,“啊,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她推开严云农,跑了出去。客厅里棠玄从沙发上站起,追了出去。

柳今元又是几声咳嗽,接着无奈地笑,“不如我把这个女儿也送给她得了。”

也许是觉出了严家因自身而起的矛盾,那以后,棠玄就搬了出去。柳嘉生仍旧同父母置气,面色常常是阴阴的,一言不发。

她喜欢去公寓找棠玄。她站在公寓楼下,碰到正好从外面回来的棠玄。棠玄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笑说,“我想起有一次嘉爱来找我,也是这么站着。你们两姐妹实在很像。”

她领着柳嘉生上楼进屋,柳嘉生在沙发上坐下,棠玄问她,“果汁还是牛奶?”

柳嘉生看了看桌上的水果篮,说,“我想吃苹果。”

棠玄便坐在沙发上给她削苹果,拿了旧报纸铺在腿上接住苹果皮,严嘉爱凑过去说,“看你可不可以不断。”

“你可以吗?”

“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可以。哎,断了。”柳嘉生嘿嘿地笑起来。

棠玄看着她的笑容,问,“为什么要和爸爸妈妈发脾气?你笑起来这么好看,怎么不在他们面前多笑笑?”

果然柳嘉生的笑立马凝固了,然后烟云一般消散。

棠玄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柳嘉生,“如果爱爱活下来,不和我亲,却天天围着别的阿姨转,我也会很生气。嘉生,体谅一下你母亲,她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