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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GL)(8)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白天柳今元在客厅里陪着棠玄说话,电视上放着台岛一个有名的谈话节目,柳嘉生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到了晚上才出来吃饭。

饭桌上棠玄早早就放下了饭碗,柳嘉生捧起那碗,“我再给您盛一些。”

柳今元满意地看着这个女儿,笑着说,“这孩子很乖,会体贴人。”

棠玄不再好拒绝,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周,柳嘉生上学的日子里,见到棠玄的时间只有早晨和晚上。她似乎有早起的习惯,有早课的柳嘉生披着乱糟糟的头发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去卫生间洗漱时,一拉开门总见她在里面。柳嘉生吓得一个激灵,睡意顿无。

在寂静的早晨,鸟停在树枝上,把阳光一声一声地叫亮。柳今元往往做好柳嘉生的早饭又会回笼补觉,于是餐桌上只剩下这两个人沉默地吃着早餐。

“我吃好了。”相对无言的早餐往往结束在柳嘉生的这句话里。

而每每当柳嘉生结束晚修回来时,家里爸妈都还未回来,只棠玄一个人。有时候她在浴室洗澡,走廊尽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有时她坐在沙发上看一个谈话节目,并拢了双腿斜斜地支着,懒懒地优雅,栗色的卷发都偏向一边。

有一次,柳嘉生见到她抽烟,就坐在窗台上,腿边放着烟灰缸,眼睛望着窗外阒寂的街,一边抽一边弹着烟灰,见到柳嘉生进门来就摁熄了那支烟。

“没关系的。”柳嘉生小心翼翼地说。

棠玄笑了笑,在空中挥了挥手驱散烟雾,“吸二手烟不好。”

柳嘉生便要回房,走到一半,棠玄叫住她。

“嘉生。”

“哎?”

柳嘉生回头,棠玄的表情却像是又不想再说下去了,嘴角挂着一点微苦的笑。

“我陪您聊聊天吧。”

“嗯。”

柳嘉生在沙发上坐下来,棠玄坐在她旁边,嘉生把手放在腿上,隔了一会儿又拿过抱枕抱在怀里。

“和我这个老太婆找不到话题聊了?”棠玄先以玩笑开场。

柳嘉生的心猛地一缩,不该这样的。她皱着眉说,“您别这样讲。”

“上学好玩么?”

“就那样。”

“课业难么?”

“念得下去。”

“那么有没有男孩子......”

“阿姨,”柳嘉生打断了棠玄的问,“你和乔,到底怎么了?”

棠玄脸上温婉的微笑一点一点地消散,她看着严嘉爱,有那么几秒眼里像是有大海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她张了张嘴,在她发出声音之前,柳嘉生笑了笑,“过去了就不要提了。”

柳嘉生转头望了望窗外,“今晚月色很好,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棠玄有几分犹豫,伸手抓了抓头发,似乎是想盖住脸上的伤。其实那已经没有很明显了。

十分钟后,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大街上。出门前,柳嘉生用妈妈的粉底盖住了棠玄脸上的旧伤。上妆时棠玄坐在镜子前而柳嘉生一手轻轻地抬起棠玄的下巴一手轻轻地扑着粉,动作温柔细致,如同母亲。

因此那一时,棠玄望着镜子里两个人的影,忍不住笑了。

“明天周六,需要上课吗?”

“不用,教育局不准。”

“就穿这些,冷不冷?”

柳嘉生摇了摇头。

“年轻真好。”棠玄轻笑。

柳嘉生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棠玄,面容全无暖意,一片冰冷,“阿姨,您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嗯?”

“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棠玄还是没明白过柳嘉生在说什么。

柳嘉生转过身,忽然在马路上大步奔跑起来,路灯在她身旁一盏一盏地后退,灯光中她裙角起落,如同一只向死而去的蛾。

棠玄追上她是在海边。

海水和马路隔了一片沙滩,路灯光照不到,浸在一片稀薄的暗里。暗色中柳嘉生坐在海边的石头上,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听到接近的人声她转过头来,那一瞬眼神自发丝的缝隙中透出,凛凛冷冷令人心惊。

“嘉生?”棠玄唤她,“你怎么了?”

柳嘉生不说话,转过头去看那片在夜色中起伏的海,好久之后她才发出已经干哑的声音,“嘉爱,您还记得她么?”

严嘉爱的墓是在山上,第二日的晴天,柳嘉生带着棠玄来。

墓前放着一束白色的雏菊花。

已经是秋天,煦暖的风驱散了凉意,丝丝的阳光落在眼皮上,不小心就沉入倦中。

柳嘉生站在一边,看棠玄弯腰把手里的花放在墓前,和那束白雏菊并在一起。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一切不必。

嘉生抬头去看天上的云,阳光之下微微眯眼,风吹开了她少女的刘海。这一刻她觉得,如同诗里所言,一切皆可原谅。

下山的路上,柳嘉生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她快棠玄几步走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

千庭转过头来。

阳光把一切照暖,风声似浪。柳嘉生与千庭并肩朝山下走去,棠玄落在后面。

“那束花是你放的?”

千庭点了点头。

“你每周都来?”

又是沉默地点头。

“为什么以前不说?”

千庭不解,疑惑地看着柳嘉生。

柳嘉生脚步不停,“喜欢嘉爱的事。”

千庭沉默。

“我还以为是我。”柳嘉生似乎自嘲。

千庭回头看了一眼,终于问,“后面那是......”

“棠玄阿姨,”柳嘉生说,“曾经嘉爱,很受她照顾。”

此世之中,各人生活交织,彼此往来,日子如同抛物线般,陡峭的爬升之后,越过顶点,终又回落,跌入一片无波的平静中。

柳今元告诉嘉生,棠玄似乎准备在台岛常住下来,因此寄住严家便不再是长久之计。棠玄开始找公寓,周末时候,没课的柳嘉生会陪着她一起在街上去看房。中介和房东招呼着棠玄,三个人在房间的中央说着话,而柳嘉生坐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街市。外面是热闹丰富的,里面是冷清单调的。房间被搬得空空,床上也没有被子,但是不久之后它们却会被装点着成为一个家。柳嘉生想着这些事,直到棠玄的声音响起,“嘉生,坐那里危险,别掉下去了。”

柳嘉生课余学习画画,平常也会在卧室支起画架练习。棠玄偶尔会指点她,但更多时候,柳嘉生会让棠玄坐在一边给她当模特,画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取下画页在手中转过来朝向棠玄,笑着问,“像么?”

柳嘉生愿意花时间陪棠玄,柳今元起初是高兴的,但渐渐的,像是起了醋意般半笑半气地在餐桌上对临肩而坐的棠玄和柳嘉生说,“我自己的女儿,倒和你更亲些,竟像我白生养她一场。”

柳嘉生低头吃饭不言,而棠玄轻笑着语气温柔,说,“哪里有。”

初来台岛,棠玄宅在严家,但渐渐地和柳嘉生一起逛街吃饭,于是来了台岛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在台岛上层人物的社交圈中,一时引来话题。

别的不说,单论她在北市的那位部长父亲,就叫多少人红了眼,争抢着往上赶。况她本人,又是十足的风韵美人一个。当她离婚的消息从北市传来台岛后,台岛的一些单身男士便坐不住了。

富商易子津和学者季小寒便是抢在前头的两位。

易子津的话说得明朗,他若和棠玄小姐喜结连理,那是天作之合,他有财她有貌,组一起那叫财貌双全,多引人艳羡。

而季小寒的表白则文绉绉许多,先是大大赞美一番棠会长的才华,说到她开了多少场画展怎样蜚声国际,再委婉表达求爱之意。

可想而知,这两位的表白结果皆不理想,但两位男士不但不从自身找原因,反怪法式餐厅里浪漫烛光下坐在一边若无其事用着餐的小姑娘柳嘉生碍眼,破坏了告白的朦胧氛围。

是了,面对易、季两位先生的邀约,棠玄再三推脱不成,只得前往,却带了柳嘉生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