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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21)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确实是家宴,王朝歌以外出席的都是长汀四家的人。老先生自然坐在首座,左手边是竟为之,然后是林家兄弟,右手边是叶泓正,然后是叶微尘盛危言。男士们都是西装,唯一的女孩子穿了一件黑色的小礼服,不能算作男士的小孩子也穿着西装戴着领结,下楼前他曾经跟哥哥抱怨过感觉自己像是整个地被包在衣服里面,像只蛹。哥哥说就穿一会儿而已,忍忍就好了。

准备家宴的厨师当然不是宁来,而是老马。老马并不姓马,只是他的英文名第一个发音是ma,王朝歌便把他叫老马。老马退休以前,在意大利的摩德纳一家叫Osteria Francescana的餐厅做主厨,这家餐厅对于饕餮们并不陌生,它多次被英国著名饮食杂志《Restaurant》评为欧洲第一。摩德纳不仅是引擎之都,是法拉利帕格尼们的故乡,它更是美食天堂。王朝歌这次欧洲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成功说服老马做他的私人厨师,他给老马的报酬是湖边的一幢小房子和中国九百六十万平米上的奇山异水。

“你知道的,那是个好地方。”他这样诱惑这个意大利老头儿。

家宴开始了。所有人都等待着王朝歌开口,这是前菜。

“今天叫你们来,”王朝歌的语气确实很家常,好像他面前摆的不是意大利大餐,而是咸菜稀饭萝卜干,“就是随便聚聚。今天是中秋,中国的团圆节。”

“老师好兴致,”叶泓正首先接话,这个中年人的嘴皮子功夫越来越厉害了,那个笨笨的阿正在回忆里闭紧了嘴巴,“我和为之忙得都忘了这回事了,”他朝对面的兄弟看了一眼,“天天都是工作日,好些年没过节了。”

竟为之喝着红酒,从酒杯的杯沿上朝叶泓正投去一眼,没说话。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才行啊,”王朝歌的语气竟像个老父,“你和为之也不年轻了,身体迟早耗尽,钱怎么赚得完?”

叶泓正笑着举起杯子,朝老师敬了敬,“老师说的是。学生以后注意。”

“微尘,”王朝歌一直没动面前的酒,“还是决定去法国学美术?”

叶泓正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始吃菜,却把一杯酒喝到底。

“说说而已,要是能得到公费名额,就去。”叶微尘乖巧地回答王朝歌的问题。

“家里还缺那几个钱吗?”王朝歌打趣地笑。

叶微尘拿起刀叉开动面前的食物,低着头,“缺是不缺,只是......”他把刀叉上的芝士送进嘴里,“不能总靠家里嘛。”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王朝歌像所有老人一样,把话说得很慢,他把身体朝后靠了靠,离面前的食物更远了,“长汀里能出一位艺术家,我说这挺好。都是商人的话,未免太闷。”说后一句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左边坐着的第二个人。

“是我自己没有经商的脑子,太笨。”叶微尘说。

叶泓正又喝了一口面前的酒,竟为之还是先前的那一杯。

“危言,”王朝歌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温柔,像是在对一个容易受惊的病人说话,待那个穿黑色小礼服的女孩用她那双异乡人的眼睛对上他,他才接着问,“最近还好吗?”他身体朝前倾,想拉近和这个女孩的距离。

盛危言轻轻地抿着唇笑了笑,点了点头,继续用刀叉分解面前的食物。

林瑾晨看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很奇怪,哑巴么?他朝哥哥投去疑惑的目光,哥哥只是笔直地坐着,低着头动作很规范地切割着盘里的食物,林瑾晨只得继续喝自己那一份奶油蘑菇汤,说实话他蛮喜欢这个味道。

“瑾昱,”问题终于转到了哥哥,林瑾晨包着嘴里的奶油蘑菇汤,没有咽下。

林瑾昱停下手里的动作,很礼貌地把脸转向提问人。

“做得不错。”他第一次举起面前那杯酒,朝林瑾昱敬了敬。

林瑾昱也端起面前的酒,陪着喝下。

林瑾晨心满意足地咽下了嘴里的奶油蘑菇汤,完全忘记了接下来被问的就是自己。

“瑾晨,我听说你在学校很受欢迎,还当上了网球社的社长。”王朝歌看着他说。

说实话林瑾晨不喜欢王朝歌,虽然他喜欢奶油蘑菇汤的味道,但是他受不了奶油蘑菇汤似的人。什么是奶油蘑菇汤似的人呢,具体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太浓太杂,让人不能一眼看透,觉得危险,像是藏着毒。林瑾晨开始在肚子里和他的奶油蘑菇汤一起消化这个问题,听说?能听谁说?一定是伊以。真多嘴。

曾经也考虑过是不是该把她这个副社长的职给撤下来,但是那些男社员用一副过来人的大哥哥嘴脸对他说社长你不要冒进啊,副社长可是我们网球社的门面担当,撤谁也不能撤她!还说什么每次网球社代表煦商附中打联赛的时候,喊加油的观众们很多都是副社长的死忠粉。他想得越来越远,完全忘记了王朝歌还等着他的回答,直到哥哥低下头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啊,”他反应过来,勉强答道,“还好,还好。”摆摆手的样子不觉间有伊以的影子。

“上课也这么爱走神的话,可不好。”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王朝歌并未生气。

“‘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很多年后......’”伊以小声地念着书上的内容。

门被拉开,Stan脱了鞋子坐进来,看见正在看书的伊以,故意阴阳怪气地说,“这么用功?”

伊以把书扣在桌上,抬起头看着高高的Stan,“进门前先敲门,大哥。”

Stan挨着伊以坐下,屈着腿,把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的什么?”

伊以赶紧用手蒙住书名,“你猜?”

Stan直接在榻榻米上睡下了,把手枕在脑袋下,“我才不猜。”

“你没去参加楼下的晚宴?”伊以问他。

“笨,”Stan闭上了眼睛,“我一个打工的,怎么和老板们同席?”

“Stan,”伊以的语气忽然变了,即使她努力地想装作正常,细微之处还是出卖了她,“你认识日文么?”

“毕业旅行去岛国的时候学了两句,怎么了?”

“没,就是听到了一首日语歌觉得不错,想学来着。”

“那你让那个小孩教你啊,他日本回来的,靠得住。或者你腆着脸去求Lin,让他教你。”

“林瑾昱还会日语啊?”伊以微微吃惊。

Stan睁开眼,看着她,“人家哈佛高材生的美名不是白来的。韩语好像也会一点,上次和韩国设计师开会的时候,听他说过。那个设计师还是个小美女,说起韩语来甜死人。”

伊以轻轻地踹了他一脚,“这是你一个顾问该干的事吗?不关心设计师的作品却谈论长相,轻浮。”

Stan笑着,“伊以,别天真,这就是男人。”

伊以看了他一会儿,本来想反驳的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过身把书翻开继续看。

Stan很欠扁地用脚踢着她的背,被她一手打开。

“生气啦?”Stan在背后问,“还是说,失望了?”

伊以翻过一页,其实书上的内容她都没看,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心虚地把翻书的声音弄得很大,终于她说,“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吧......”

Stan忽然一下子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把伊以的身体转过来,脸上的笑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他挑了挑眉,说,“伊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周华跃是华裔,生在英国学在美国,对中国国情根本不了解,就是几个证书好看,几篇经济报道写得漂亮,把盛山交给他,说实话我很不放心呐。”晚宴进行到后面,大家都结束了用餐,老的在听两个大的汇报情况,几个小的各发各的呆。

叶泓正说完,竟为之赶紧就接上了,“所以我主张李和去盛山,李和在淳壹干了十几年,好多个大项目都是他拿下的,淳壹和盛山的合作,大部分也都是他在管,员工们认识他这位老领导,派他去总比派个外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