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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20)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哥哥是在教我做人的道理么?”林瑾晨用脑袋拱了拱林瑾昱的肩膀。

“干嘛这样问?”

“就是觉得哥哥这个样子很像爸爸,爸爸也会和我讲这些事。但是想一想又会觉得有点难过,因为哥哥也只比我大八岁而已,却要像爸爸一样为我操心那么多事,要告诉我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要随时防止林瑾晨会变成一个坏小孩的可能性,哥哥一定很累吧?”

“我怎么会觉得累呢?”林瑾昱说,“瑾晨本来就是一个好孩子啊。”

假期第一天伊以不负众望地睡到了十点钟。十点钟的时候,她心满意足地关掉闹钟,踢掉被子,爬起来把房间的通到阳台的门打开,放进满室的阳光,然后揉着头发穿着拖鞋往卫生间走,简单洗漱后直接穿着睡衣就下楼了。

反正这个时间点客厅也不会有什么人,王朝歌像条冬眠的蛇似的缩在书房,宁来在卧房里看她的连续剧,林瑾晨在房间写作业,不过一个小孩子大周末的放着这美好假期不睡懒觉大清早的爬起来写什么作业!伊以手里端着玻璃杯,一边喝水一边摇头感慨果真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

她被呛了一下,险些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客厅的沙发上有人。

伊以顺着气把水咽下,擦了擦嘴,林瑾昱转过身来问,“起来了?”

他没穿西服,灰色的圆领棉T恤外是墨蓝色的薄毛衣外套,下面是铅灰色长裤,一下子好像小了几岁,一下子好像离她更近了。

伊以在旁边的那张沙发坐下,问,“你没去上班吗?”

“给自己放假。”

伊以点了点头,嘴里包着水,努力地把目光落到别处。此时她一脸懊丧,这副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会觉得我又懒惰又不讲究吧,早知道就换了衣服下来了,不过现在再去换的话显得太刻意了吧,好像是故意穿给他看的......她的脸慢慢地红起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很小女生的款式,胸前有丝带蝴蝶结,袖子是蕾丝荷叶边,伊以悄悄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自己当初怎么会买这么这么没品的睡衣,穿在身上简直跟cosplay差不多。

她站起来,还是决定得把自己身上这套“装备”给换下来。林瑾晨从楼上飞奔下来,扑进林瑾昱的怀里欢呼着说“哥哥我做完啦”,林瑾昱摸摸他的脑袋让他在身边坐好,伊以的眼神瞟到一边表达“我什么也没看到”的意思,林瑾晨看了看伊以,用生怕人听不出的嫌弃语气说,“伊以,你又现在才起床吗?”

伊以鼓着腮帮子,不回答。

“我说,”林瑾晨背靠着沙发,两条腿向前伸着,抱着胳膊一副小大人的姿态,“每天睡这么多觉,伊以你不会睡死么?”

伊以用食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不睡觉才会死掉吧,社长?”自从林瑾晨当上网球社的社长,和伊以金在硕他们说话就是一副上司对下属的样子,伊以对于这种姿态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瑾晨做了一个吹刘海的动作,“还是去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伊以,看着跟cosplay似的。”

伊以偏了偏脑袋,“小的正有此意。”

伊以上楼后,林瑾昱觉得好笑地问弟弟,“你和她都用这种语气交流么?”

“我可是社长啊,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林瑾晨冲哥哥挤挤眼睛,得意地说。

第12章 宴席

中秋当晚,月亮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天空被浓云遮蔽,沉坠坠的,像是要落下来似的。

王朝歌看了看书房墙壁上的挂钟,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他还可以在一本书上再消耗二十五分钟。即使关着门,他也隐约可以听到楼下的人声,他知道那是他的两个学生在交谈。今年他和他们并没有怎么见面,一年过去六分之五,就见了一面,便是上次大堂会议。他不得不承认,他尚存人世的这两个学生,越来越厉害了,身上那种领导者的雄风,即使隔了一百米也可以感知到。他们在会议上代表四家逼迫那个孩子的时候,面上带着作为长辈的慈霭,话里却全是杀机,仿佛可以见阴冷的刀光在空中不停地碰撞。王朝歌笃信看见这刀光的一定不止他一个,因为那个孩子在一群长者中间从各种所谓的资料清单中抬起头来,说,“我留下。”

这位退休的皇仿佛可以看见那片刀光就这么迎面砍了上去,在那个孩子英俊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割裂了他的眉眼。

鲜血就这么滴落下来。

空气里都漫开腥味。

他的两个学生都被这个孩子身上那股沉静却又锋锐的气势震了一下,随即都笑开了,两位领导者一笑,那些高级顾问们也笑了,但是他们并不打算认输。

“林氏有四家的股份,任性不起呀。”那个以前说话笨笨的阿正如今也会玩文字游戏了。

他知道叶泓正说的是实话,林氏虽然在林君则名下,但是其他三家入股并不少,他的这四个学生,互相渗透互相支撑,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正因为一损俱损,便不得不惨淡经营以求一荣俱荣。

最终在竟为之的帮腔和那些高级顾问们的“合理建议”下,他们允许他先拿一家小公司练手,林氏还是先由竟叶两家帮忙经营。那家小公司有个名字,叫筠の祈り,翻译成中文是阿筠的祈祷,一点也不像个珠宝公司的名字,太秀气便太小气。或许这也是长辈们的一点善意,他们认为这个孩子刚从学校出来,身上学生气还太重,有些东西现在还没到给他看的时候。而一家珠宝公司,亮闪闪的,每一处设计都包含爱意和诗意,正适合他,毕竟他不过二十一岁。他当然不知道,长辈们当年炒房地产的时候,直接间接逼死的人命加起来......

这个数字,连朝歌先生都不愿说,何况这还只是一部分,那些暗处的,不见天日的,又有谁去为他们论证公道?

王朝歌忽然觉得有点头疼,伸手按住了额头,发出了自己都没察觉的一声叹息,等到叹息声传入他自己的耳朵,他慌忙意识到这间书房不止他一个,赶紧收住,于是这叹息声就像被活活掐断似的,显得短促。

果然Stan从书架前回过头来,问,“先生,有事?”

王朝歌把书合上,身体朝后一仰,背完全地贴在靠背上,“他怎么样?”

Stan走过来,也不坐,隔着书桌看他,“您说Lin?很好,很难相信是个毫无经验的新人,没给他的学校丢脸。只是.......”

王朝歌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Stan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他好像不太喜欢和这圈子里的人打交道,一听到饭局就头疼,我把他介绍给那些合作人投资方的时候,他就像被家长介绍给老师的学生一样,那样子绝对说不上是高兴。嗨,”Stan拔高了声调,像是故作轻松,“这也难怪,他才二十一岁,和他一样大的男孩,还在学校里逃课泡妞呢。”

“Stan,你二十一岁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王朝歌说。

Stan把手撑在书桌上,肩膀朝上耸着,“先生,那个时候我的老师是你。”

王朝歌愣了两秒,然后笑开了,抬手用食指指了指Stan,摇着头不说话。

墙上挂钟指向五十五分。

王朝歌从座椅里站起来,“时间到了。”他走出书房,Stan跟在身后,在后面拉上门。楼下的客人们都到齐了,围坐在餐桌旁显得彬彬有礼,Stan只把王朝歌送到楼梯口,就停住了,他的左手扶在红木的扶梯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王朝歌一步一步地下楼,步子很稳,每走一步像钉在地上,但是Stan还是想到了老这个字。老师奔向那场宴会,Stan吹了个口哨,转头不再看。

所有人在王朝歌走近的时候站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鲜花一样洒在这位老者身上,让他感受到了被尊重的光荣,他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隆重,“家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