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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启珊(12)

张社道:“我送你。”他还清醒。

启珊说:“不用。”一边走了个奇妙的之字形,并且自知出丑,停下来看着张社

笑了。

张社过去扶她:“笑,多难过,也只是笑笑。”

不,当年不是的,当年同杨杨在一起,将一辈子没流过的眼泪全流出来,总是

大哭,受了委屈就大哭出来,仗着杨杨的宠爱,大声哭,发泄所有不满,对杨杨,

对别人,对生命对世界,所有受的气都出在杨杨身上,让杨杨哄。启珊笑笑,她只

是笑笑,因为她面对的不是她要的那个人。

只有杨杨能让她哭。

一早清醒,头疼。

醉不仅不解决问题,还增添问题,下次再喝,不如自己掌嘴,据说疼痛能使身

体分泌内啡肽,一样过瘾。

醒,是因为电话响,虽然启珊听见电话响,并被惊醒,那并不等于她会去接电

话。电话上留下的来电显示,是她不认识的号码,所以,她安心地去吃她的早餐。

二十分钟后,传来敲门声,启珊一边喃喃咒骂,一边套上家居衣裤,从猫眼看

到是两个警察。

启珊的第一个反应是:张社这个小子出事了?

第二个反应是:我的公司漏税了?

第三个反应:是真警察吗?

启珊问:“找谁?“

警察同志回答:“宋启珊吧?”

启珊半迟疑地:“可以给我看一下证件吗?”

证件举在猫眼前,启珊打开门:“找我?什么事?”

高一点的警察说:“昨晚八点,有人在AB大厦跳楼,我们从他的身上发现这个

信用卡,你认得吗?”

启珊接过来看,淡蓝色的小小卡片,翻过来,背面纸条上写着“杨杨”二字。

启珊抬起头:“是杨杨的?”她笑:“是杨杨?开玩笑?”那种奇异的笑声,象从

颤抖的喉咙里被生生挤出来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启珊捂住嘴,半晌又说:“你们在开玩笑!”声音已沉静不少。

警察说:“杨杨在本市没别的亲人,你是他前妻,能否同我们去辨认一下尸体?”

启珊无助地看着两个警察,不知该做何反应。

怎么会?昨天,杨杨还来到她面前,要求回头。怎么会?死了?虽然她说过再

也不想看到杨杨了,但是真的再也看不到杨杨了?

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杨杨了?

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来。

启珊点点头,一边用手指不住地围追堵截失控的泪水。

上帝啊,这不是真的。

警察等着。

启珊慢慢地收干她的泪,轻声道:“我去换件衣服。”

再出来时,人已沉静。

静静地说:“杨杨已另有结婚对象,不过她有孕在身,还是我去吧。”

盖着白布的人,眉毛上结着一层霜。

启珊直觉反应是:“他会不会冷?”

走近去,一时间启珊竟松了口气,这个人怎么会是杨杨?那种发灰的脸色,那

种陷下去的两腮,还有半张着的嘴。

启珊摇摇头:“不,不是杨杨,一定是拿错了信用卡。”

启珊回头去看,别的人却只是默默,半晌有人说:“再看看。”

启珊再看,半张的嘴里隐隐能看见一颗补过的牙齿,启珊伸出手想去拨开他的

嘴唇看仔细,指甲一触那冰一冷的肌肤,立刻一个寒颤缩了回来。

那颗牙齿,是启珊陪他去补的,骑车子不小心摔在地上,牙齿磕在车把上,掉

了半边,当时血如泉涌,启珊吓得手软。

鼻梁上有一道横纹,杨杨做鬼脸气人时喜欢禁一下鼻子,鼻梁上有道横纹,启

珊曾替他揉了又揉,希望能抚平岁月的痕迹。

那么,这个躺在停尸房里,一坨冻肉般丑怪的东西,真的是杨杨?

启珊慢慢自那具尸身上看到杨杨的影子。

启珊想握住杨杨的手,让泪水倾泄冲刷她所有的悲痛,杨杨那只手,却冰冷冰

冷,好象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冻猪肉一般。

启珊的悲哀,硬生生硌在心口,她后退一步又一步,终于推开门出去,慢慢坐

在外面的椅子上。

不好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完全是悲痛,倒象是手指刚被机器压扁,

全无感觉的麻木。

不痛,只是一种不真实感,只是觉得怪异,只是觉得恶心。

有人过来问话,启珊一一回答。

人走尽,最后一句问话是:“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启珊摇摇头:“我没事。我坐一会儿。”

然后胃开始慢慢地痛。

象是胃里硌了块石头一样的痛,有什么东西生硬地硌在那儿,无法消化。然后

胃部开始绞痛,器官扭在一起,一阵阵地痛。

启珊慢慢缩成一团,然后冷汗不住冒出来。

会不会痛到昏倒?会吗?不会,只是痛,一阵又一阵地袭来,让人一次又一次

地用尽力气来忍痛,不是忍受不了的痛,只是力气一次比一次少,忍耐力一次比一

次差,终于崩溃到狂燥地想大喊大叫,却终于因为有别人的眼睛在,而不能发作甚

至不能流泪。

启珊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出去。

那种想用头去撞墙的感觉又重回到她的身体里。

那是当她知道杨杨会离她而去,她却只能微笑着掩饰伤痛时的感觉。想撞墙,

想伤害自已的身体以平息精神之痛。

曾经有一段时间,颠茄片成了启珊的家常备用药,当一个人把本应狂喊狂叫倒

地痛哭的苦痛无声无息地咽下去时,胃就会消化不了这些块磊,而抽搐着扭成一

团。

启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颠茄片用热水冲下肚,十几分钟后,胃部会慢慢平

息,进而整个人都会放松,虽然还有一点悲哀,但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忍受。

启珊叫辆车回家,取出颠茄片服下,然后倒到床上忍痛。

杨杨的音容笑貌又一点点回来,象一只小小的锐利的猫爪,一次又一次有意无

意地撩在启珊的伤口上,那一下一下的刺痛让启珊紧张,让启珊焦燥,让启珊失声

痛哭。

外面传来敲门声,启珊不理,想必是张社又来了,启珊知道张社满口金玉良

言,但是此时,她宁愿沉沦。

门外敲了又敲,终于停止。

启珊在沉静中正要更痛快地沉于悲伤之中,一声巨响,吓得启珊从床上跳了起

来,什么事?飞机撞大楼了?

没有,不过是玻璃被打破,一地的碎片,碎片当中还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有

人用石头砸启珊家的玻璃,启珊自问没有做过什么让人来砸她家玻璃的事,她打开

窗户向下看,凌云飞站在楼下。

启珊当时就想用那块石头打破他的头,但凌云飞一脸关心,他问:“为什么不

开门?”

启珊哭笑不得,这年轻小子,比张社更过份,简直不知道什么叫保持距离。

启珊无言,做个手势让他上来,然后打开门。

凌云飞进来:“启珊,你还好吧?”

启珊微笑:“我没事。”伤心到死,也不至在后生小子面前失态,那种微笑,包

含太多沧桑在里面,即使一切过去了,即使公主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生活,那些沧桑

会留在身体上留在灵魂中,永远永远不会消失。

凌云飞忽然觉得有点吃力,象启珊这样的人,不是他明白了解的,不是他能安

慰照顾的,那么,他倒底用什么来爱启珊呢?

即使用一生来爱一个人,那个人也未见得会把他放在心上。

凌云飞可能是在这一刻爱上了启珊,同时,也在这一刻死了心。他半低着头:

“启珊,即使你把我当做普通朋友,我仍希望能同你在一起,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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