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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40)

作者: 茶酿 阅读记录

她再度开口,看到模糊的面容上些许的动容。

如果就这样死去,就不必为难是否为父亲哭泣。

然而,这小小的要求,却不被允许。

应怀桔抬头望着被风吹开的窗子,窗口懵懂飞入的粉蛾撞向已发黄的日光灯,墙壁上不知疲倦的影子反复来往,灯管上的灰尘在蛾的扑打下簌簌跌落,尘封许久的等待也终于有了裂痕。

如果,他终究迈不出那最后的一步,她愿意,效仿那不自量力的飞蛾,即使一次次碰壁,即使双翅被灯火灼伤,也要迎向犹豫不定的流火。

慢慢走向窗口,破旧不堪的木地板发出愉快的呻-吟,抬手关上窗子,污浊的玻璃已映不出夜的景致。

街市的灯火在玻璃上映成模糊的光芒,令她想起了父亲的别墅消失的那一日亲手点燃的火。

那一日的火。

火,明亮又温暖,美丽的火焰席卷了夜空,映亮了她沉黑的双瞳。

她是唯一没有立场恨父亲的人,却是世上最希望父亲早日死去的人。

胸有怀桔之心,不忍父亲生受牢狱之苦,死负千里骂名,所以,将一切的过往付之一炬,这已是她所能做的最大限度。

火光映照不到的暗处,少年几欲举起手中的枪,终是无能为力。

那一日没能了断的牵扯,渐渐成了藕断丝连。

夜夜来袭,无数惊醒的梦里,飘浮着往复的金属的异响。未曾下定的决心,杀机日益淡薄,竟悄悄萌生了不舍的眷恋。

背对着月光伫立在敞开的窗前,少年清瘦的身躯宛若反射出清冷月光的匕首,锋利的刃割裂了窗口鼓入的风。

他是黑暗的产物,遁隐在光的背后,所以他走不到阳光下盛开的鲜花旁,只有在原地徘徊留连。

她像是他对自己种下的蛊毒,愈是纠缠愈是痴恋愈是无药可医。

他在有限的时间内纵容和限制着自己。

他不知道,她已不能在阳光下生存,自焚毁了过去的那日起,那火光便成了她今生最后的温暖和光亮。

而夜,总是充满未知的危机。

还是在相遇的河坡上,突如其来的意外砸碎了温柔的僵局。

寒风撕扯着衣裳,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风摇曳。

风中狂乱的金属响声不绝于耳,纠缠在一起的几道身影发出骇人的喊叫。

她不得已开口阻止:“我说,你打你的人是不干我的事,不过你不觉得这么安静的夜里弄出这么大的声音太嚣张了吗?”

那道身影倏地停下了动作,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他一向是嚣张的。否则,就不会只身射杀她的父亲,也不会将目击者存留至今。

“他们只是想要帮你,并没有犯什么错,是不是?”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那攥紧的拳筋骨毕露,却有着女子一般细腻的皮肤。

他猛然回头,映月的瞳中闪现着莫名的情愫。

笨丫头。

他没有见过比她更笨的人了。他是来杀她的,她不懂吗?他的手下是想要帮他,却是帮他杀她,她居然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帮忙倒水那样简单。

“好了,算了吧。我知道你只是想亲自动手而已,说明白不就没事了吗?”耳边浅淡的呼吸吐出的气息柔暖和煦,在冷冽的夜气中悄悄蔓延开来,一时间,忘记了她是既定的目标,忘记了手下擅自行动险些伤了她的危急,忘记了自身背负的重量,什么都忘记,只有这道声音的温暖,慢慢地萦绕,融入胸口的禁地。

笨丫头。受到生命威胁的是她自己,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他多想不顾一切地握住她的手,却已经没有了时间。

轻轻挣脱那笨拙而坚定的手,他折转身,背对着她在她的掌心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那一句令他追悔莫及的约定——

等我回来。

是否等待死期的宣判?或是等来纠结的剪断?

只为这一无声无期的约定,昙花停在了绽放前欲语还休的瞬间。

如果,蝴蝶的翅膀不肯再飞翔,就让早结的花苞在深夜到来之前枯萎,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37、蝶恋花(二)

应怀桔停下了脚步。

狭窄的街巷,安静得诡异,昏黄的斜阳慵懒地在屋檐下露了半边脸。

眼前的两名男子染着不知什么颜色的乱发,手持匕首,这情景似曾相识。

“嘿,小妞,把钱交出来。”左首的男子用手指拨弄着他耳下古铜色的耳环,手腕一翻,匕首射出一道寒光。

应怀桔摸了摸衣裳,摇头。身上的钱并不多,父亲的遗产已被法院没收,至今为止所有的生活费都是她省吃俭用再加上到处打工赚来的,租的房子还是六年前一个算不上很善良的邻居以帮孩子补课为代价换得的。钱,她拿不出手,更何况,她不认为现在的情况单单靠钱就可以解决问题。

“不交?”古铜色猛地一晃,男子朝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个头发乱成鸡窝状的矮个子立刻会意,几步窜到应怀桔身后。

情况愈发危急,应怀桔反而镇定下来。

这两人的模式使她再度想起六年前的一幕。

背着书包的少女被两个不良少年堵在中间。

他们不要她的钱,要的是她的命。

只觉刀光一闪,少女本能地用手去挡,却发觉原本月光遍布的眼前似忽然飘过一朵乌云,遮住了刀上的月光。

叮——铃——

那奇异的响声,敲醒了被痛苦压抑得封闭的心。

比她尚矮一些的少年倏尔回首,月光下清寒的瞳似火热似冰冷,一双色彩迥异的水晶耳坠摇摆不定。

孤傲的紫色,温柔的紫色,绚丽的紫色,任性的紫色。

紫色是光芒照不亮的黑暗。

暗之火。

孤傲的绿色,温柔的绿色,绚丽的绿色,任性的绿色。

绿色是黑暗侵不入的光明。

明之阴。

她看不到天堂。

她看到了地狱之魂。

寒光闪动,利刃过处,一声惨呼,随之一道身影从旁闪过,一道身影重重坠地。

“你……”古铜色耳环颤抖着,男子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应怀桔从容地立在一旁,低头看向被摞在自己脚边的鸡窝头,温和地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没有一点长进,我记得六年前你们的身手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那时我还是个这么高的小女孩。”说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怎么,不记得我了吗?”

男子吞了吞口水,心想就算你会点拳脚又怎样,咱们两个大男人还怕了一个女人不成?他抓紧了匕首猛地朝前扑去。

应怀桔轻轻叹了口气,这人怎么不受教?以右脚跟为轴心轻巧地转过九十度,正好让开了男子扑过来的位置,顺便再在男子的背后猛锤了一记,男子一下子跌落在同伴身上。

她已不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如果没有人保护就无法生存,她早就失去了等待的资格。

为了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她会尽力守护好约定的花蕾,决不让它提前凋落或是绽放。

“好了,你们两个要不要站起来好好说话呢?或者你们比较希望我报警?”应怀桔扫了一眼四周,若真要报警,这儿可连部电话都没有,她又没钱买手机。

“要要要。”被压在下面的鸡窝头抢先答道。他努力抬起头,眯起眼盯着应怀桔的脸猛看,“小姐,你刚才是不是说我们认识?”没可能呀,这女人一看就是正经的两点一线一族,怎么会认识他们这种小混混。

“嗯,确切地说是见过一面。算了,没什么要紧的,你们老大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应怀桔伸出手拉起了倒在地上的两名男子,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让他们擦擦脸上的灰。

“我们老大?”两名男子怔了一下,互视一眼,忽地醒悟,“你、你是原来那个全市首富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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