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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黄】他和他的一切(18)+番外

作者: 纯钧 阅读记录

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他们不是不说话,只是越开口,距离就变得越远。

启程的前一天,黄泉联络了君凤卿。黄泉的身体更差了,脾气也变得欠缺心力控制。

“有些事罗喉不告诉我,可是我不能假装不知道。”他这样起句,眉目给人的感觉总是紧张的、多事的。“妖世浮屠的起诉……”他骂了句脏话,“我想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问天敌之后为那一句话向黄泉道了三次歉,黄泉拒绝了三次。“君凤卿先生,您觉得可笑,是不是?”

君凤卿之前从未听过黄泉骂人,自己也从不说脏话,他已见惯了大场面,面对何种陈词都能表现得风平浪静。“这件事情法务部自然会处理。您安心养病。大哥对您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着急。”他换了口气,“您应该体谅他。”

黄泉咽了一口吐沫,似乎要把君凤卿的话给嚼下去。他披着毛毯靠在深褐色的沙发上,头转向不冲君凤卿的一边,然后又随着眼珠的转动转回头。“我从没想过让他担心,尤其是为我,那简直是一种耻辱。”

为黄泉说到“耻辱”这个词而吃惊,他不好就这个问题再发言,又觉得黄泉的话不止表面上的一层意思。君凤卿刚要思考,黄泉又开口了。

“我母亲在上周六夜里去世了。”

“抱……”

“你不必劝我节哀,因为我根本不觉得难过。二十岁的时候哦我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的存在,你说我为何要难过呢?你不必压着你心里的鄙视,我不想假装我没有的东西。不过,我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我对她的感激仅次于对罗喉的感激。”黄泉用自己冰凉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递给君凤卿。“我要回千沧住一段时间。必要的时候,把这个给罗喉。”纸袋里的是股权转让书,君凤卿打开文件袋皱起眉头,只听黄泉又说,他说得不快,语气也毫不激烈。“回来之后,我会搬出去……”

“大哥同意了?”君凤卿一惊。

“他会同意的。”

“不可能!”君凤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的这么斩钉截铁的判断。“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我了解的罗喉绝对不会同意。你生着病,他不会让你单独住的。大哥随时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条件,你为什么要这么虐……对待你自己呢?”

黄泉眼神原本因虚弱而有些飘忽,此刻又凝聚认真了一刻。他笑了笑“……不再教我疏不间亲的道理了么?”虽然没有笑声,但是他的眼睛和嘴角都笑了。“我和罗喉一样不喜欢解释。不过我可以说的是,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我随时也可以买到。”

君凤卿难以解读黄泉复杂的笑容,和黄泉谈话一点也不轻松。“我只是希望您能为大哥着想,即使您真的不在乎自己,也不应该做这么轻率的决定。我们都希望大哥能过的好。”

“所以我和罗喉不应该在一起。”黄泉面无表情地一气说出。

“不是。”尽管君凤卿的确有过这个想法,“您该学会为您自己的行为负责了。这份文件您随时可以交给大哥,我不会参与你们之间的私事。”他最难以接受黄泉的,就是黄泉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从来不顾忌他人的想法和情感。

黄泉的头愈发胀痛了,他认真地盯着目光同样认真的君凤卿,或许有一个瞬间他会向他解释,但是最终他选择向这个不欢迎他的世界放弃抗辩。他闭上眼,身体陷在沙发里。“那耽误您时间了,君凤卿先生。”

送客之后,黄泉回房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搬过来的时候东西不多,这下倒真是方便。

他本来也预料到君凤卿配合自己的概率不高,自己也的确没有充足的理由勉强他。黄泉只是无奈自己很难心平气和地以一种讨好的表象和人打交道了,如果罗喉能和他冷战,那么他现在绝对有办法让全世界所有人和自己为敌。

黄泉很清楚君凤卿想的是什么,他为的是兄弟情义。黄泉也清楚银血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全家和睦。这两样东西和他有关,但是具体说来也没有什么关系。黄泉对他们只是一个被需要、被设计的对象,让罗喉开心,让父亲、母亲、幽溟开心,至于黄泉自己怎么样,那不重要——人世中的大多数关系不过如此。

坦白讲黄泉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问题根本不在于他和君凤卿的关系或者他和银血的关系,而是他与罗喉以及他与他的父亲。他清楚自己的父亲绝对不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人,黄泉顾得了父亲就顾不了罗喉,他选了罗喉。而现在,他又面对更复杂的情况,他无法让罗喉看自己这么苟延残喘下去了,不会太久,自己就会变成一个累赘。他只是比罗喉先发觉这一点,然后在替罗喉减轻负担的同时保留一点尊严。

这些,就算没有人理解他,他也不会回头。

整理完东西,黄泉回躺到了床上,身上很热,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真的累了,胸腔又闷又痛,每一次呼吸,对他都是费力气的事情,全身都在勉力支撑这种最基本的活动。黄泉把安眠药压在枕头下面,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无法正常入睡,而半夜里,又会恐惧地醒来,窒息感压迫着他。难以再次入睡,只有听到罗喉在门外活动的声音,自己才会好受些,可是这些他从不敢和罗喉说。

没人知道一个得了不治之症的人心里是什么感觉。

手术初步定在明年年初。黄泉和集团高管们打过几年交道,最起码的能力就是辨别一句话的可信度。比如当医生告诉黄泉手术的成功率时,他就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对方为什么说谎。

黄泉没有当面质疑他。

明天还有一程长途飞行,他必须要早早休息,保存体力。

第二天早晨十点。黄泉以为虚骄已经在门口等他,可是虚骄却没有来。

罗喉坐在餐桌边,披着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领带扯开搭在椅背上。他翘着腿,左手撑着头,里面的衣服堆满了褶皱,最上面的扣子被解开,似乎并不是刚起来,而是一夜未睡。“我叫他不用来了。”罗喉对把行李放到玄关的黄泉说,疲惫到缺乏耐心地坦白。“过来。”他瞧着那个消瘦的身影。

“要么让他送我,要么还我驾照。”黄泉和他谈条件。

“别回去了。”罗喉轻描淡写地说,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过来。”他的语气更强硬了。

黄泉走近他,“别和我开玩笑。”没等他到桌边,罗喉便起身一把将他拉到怀里,不,是拽着他让他跌到自己怀里。

一手环住固定黄泉的上身,让他紧紧地贴近自己的胸膛,一手粗暴地将将黄泉的衣服下摆从裤子里拽出,揉捏着他脊椎附近的肌肉。“这两个月来每当我看你入睡的样子,你以为我都在想什么?!”他冲黄泉吼道,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对方愣住的苍白容颜。

他的确一夜未眠,不知道为何黄泉要走到这地步,他对他大吼,情绪已然失控。

罗喉从来不知道如何请求一个人留下来,自从他的父母离异之后,他从未遇到过一个让自己放不了手的人,直到黄泉。他不知该怎样留下黄泉,除强权以外。同样,他也不知道如何照顾黄泉。他一向不善于察觉别人的需要,所以,对罗喉而言,他宁肯黄泉对他多依赖一些、多要求一些、甚至更任性一些也无所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地攻击自己。

黄泉就寝之后,罗喉经常在书房听到隔壁传来的咳嗽声,他人的痛苦在内心千百次激荡后变得更加沉重。待咳喘平息,他轻声踱步到黄泉的房间,不敢开灯,走廊的灯光只能照到门口一小片四方地。唯有在黄泉呼吸平稳睡熟之后,罗喉才会触碰他,苍白皮肤下的体温渗入自己的指间,罗喉体会到一种细腻的安心。黄泉一般是仰着睡,枕头很高,头发乱糟糟地压在身下。他轻轻地、静悄悄地吻他,湿濡地水印留在他的额头上。他要黄泉只属于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