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4)
这样的反差很难预料，但是江蓠一直都对此心知肚明。
她从小到大在他面前都是这种模样，哪怕长大后渐渐学会了装样。
“亚纪子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蓠甚至微微笑着，也不生气，只是平铺直述，“她是你妹妹。”
千叶的面色变了又变，“我才没有这样的、我才没有妹妹。”
一只手却抓住了她的裙摆，宁歌抬眼笑，“姐姐。”
千叶像只看见了耗子的猫，吓得几乎一蹦三尺高，她想要掰扯掉宁歌的手将其甩到一边，却被江蓠掐住了手腕。
宁歌从善如流的缩回手，整个人都隐匿到江蓠背后，然后探出头来，对着她笑得极其灿烂。
哪怕同人再相似，人偶和人也是有着细微区别的，然而人偶精致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而是这种相似会给人带来恐惧，尤其是，这个人偶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亚纪子”。
五十岚千叶恐惧到一定程度后，反而镇定下来，她轻蔑的看着两人，讽刺一笑：“抱着个死物当宝贝，活在梦里醒不过来的废物，太一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江蓠唇边的笑意散了。
他的眸子猛地阴沉下来，周身的气场却凝了一瞬，却忽的散了。
江蓠露出和善的微笑——虽然是礼节性的微笑，但在此之前他从未这样对她笑过。
“是这样的呢。”
“比不过某个爱上自家亲哥哥却还要假装不知道这种血缘关系的变态。”
“明明早早的就连户口本上都已经挂上‘brother in law’了呢。”
“不让我改成‘五十岚’的姓氏，就可以当作没有这回事了吗？”
五十岚千叶站在门口，面色惨白，浑身冰凉。
这对名义上的继兄妹、实质上的亲兄妹，终于撕破了脸皮，将一切都披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进来。”
江蓠笑着，如果不曾听到两人对话，远远看过去只会觉得他赏心悦目。
而五十岚千叶则是娇弱可怜的病弱状态。
同生父五十岚三世一样，他们兄妹俩在外都是一派的衣冠禽兽。
他扶着她进了家门，一如绅士对待任何一个生病不适的女孩。
五十岚千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你都知道？”
江蓠只是笑。
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可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啊。
五十岚千叶自觉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被人看笑话，尤其那人还是自己暗恋对象，就算不是，“我是你妹妹！”
江蓠却只嘲讽的挑了一下眉，然后让宁歌以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姿态将她抱在怀里，神色温柔。
他的妹妹只有亚纪子。然后她已经死了。
千叶气笑了：“你以为你自己就不是变态了吗？你还不是爱‘你妹妹’，这算什么？恋童癖？！恋尸癖？！恋物癖？！”
江蓠亲了亲宁歌的额头，放她下地自己去玩。
亚纪子死在她七岁那年，被父母亲和“系统”养得过分天真，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也完全不明白他人的坏心思。
江蓠幼时无知的嫉恨和因遭受无妄之灾的恨意杀死了她。
而她的天真使得她永不超生。
“就算你那样坏，……那也还是哥哥啊。”
“啊，反正、我也已经死了。”
“——就把‘系统’让给哥哥吧。”
良久，他的眼珠子颤动了一下，
“……不够。”
“哈？”千叶不解。
“不够。”江蓠突然看向她，“我的宝贝还需要一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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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
“成为一个……成为……人类的小孩。”
9、草草收场
说爱，他是不承认的。
或许只是愧疚，或者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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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纪子三岁的时候，发生了事故，死去了。
然而某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在江蓠眼里就是一地的萤火；救下了她。
为了达成亚纪子的愿望“去吃饭”，陷入事故后遗症中的江蓠被“系统”唤醒，从幻觉中拉了出来。
而后，因为江蓠病情的加重、幻觉的无法终止……“系统”不得不反复出现在江蓠面前，将江蓠一次次地拉到“饭桌”上——因为江家家教里有家庭成员共同进餐的一项。
因为女儿去世的后遗症，尽管被混淆了记忆，父母亲开始情不自禁的偏爱幼女，厌弃长子。
江蓠年纪小，只知道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以及，妹妹得到了太多的关注。于是他开始嫉妒。
每个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情绪，无论是否真的得到足够的关注，或深或浅，但大多时候那些情绪都只是情绪而已。
然而千叶也嫉妒了。
疯狂的玩偶师得知了“灵”的存在。
被拷问的江蓠想要报复——他报复不了千叶，于是只能是亚纪子。
亚纪子很快濒死，“灵”代替了她承担苦楚。
两“人”逐渐融为一体。
五十岚三世发现了江蓠的血脉关系，决定将“失去”父母的江蓠收为养子。
千叶在父亲之前发现了这一点，强烈反对太一成为她的继兄。
江蓠也不愿意被冠上五十岚的姓氏，自作主张为自己改名为“JIANG LI”——江蓠。
躺在实验台上的亚纪子全然不知：“——就把‘系统’让给哥哥吧。”
然而实际上，她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江蓠回到学园念书。同同样返回学园的五十岚千叶“见面不相识”。
直到十四岁的江蓠在网络上“偶然”认识了在那场拍卖会上拍到了宁歌的A子。
时隔一年有余之久，宁歌被当作礼物送回江蓠身边。
A子 2018/11/23 20:22:22
诶？！！！您生日吗？
很抱歉！！！
我不知道……礼物能过后补吗？
A子 2018/11/23 20:22:22
我给你寄了一件礼物。
A子 2018/11/23 20:22:22
可能有点迟。记得签收。
A子 2018/11/23 20:22:22
因为是很小一个，大概会被你漏过去吧。哈哈、哈。
记得签收。
只不过，这个恰恰好的A子，使用留言功能为自家boss送上了最后一份礼物之后，就此销声匿迹。
再次被记起来时，他/她已经消失在人海。
血淋淋的床上，躺着一具七窍流血、皮下渗血严重的尸体，江蓠怀抱着宁歌关上门，离开了这栋清冷的房子。
数日后，警车和封条很快包围了这栋房子。
多年后人烟罕至，终成小有名气的鬼楼。
殷红色的花瓣漫过了少女的呼吸、清冽渐浊的泉水涌动、灰白的砂砾散落一地。
那不是一位睡美人。
在伊始的静默之后，伴随着尖利到近乎刺耳的惊恐叫声，人们纷纷回神，或是避之不及，或是窃窃私语。
有人拨打了120，或是110。
灯管闪烁，冲破天穹。
终是落不到她眼底。
淡红色的喷泉水升了又落，雨水般渐渐洇湿了孩童惊落在地上的布娃娃。孩子哭着想要去够，被祖母连忙一把拍落，拽着哄抱起来，越行越远。
天渐渐黑。
警署拉起一圈圈的黄线，喷泉停掉，行人散去，拾荒者的钳子在瓷砖上磕磕碰碰，遇上花格子的布娃娃。
“那个，”
有人高声叫道，是有着瑰丽蓝色眼珠的青年。
“可以先不要带走‘她’吗？”
青年跑过去，一面笑，一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娃娃，拍了拍上边的灰，“找了很久，原来是掉在这里了啊。”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笑：“不好意思，这个应该是我家妹妹的。弄丢了伤心了好久呢。我可以拿走吗？”
拾荒者退让，目送他远去。
“真有礼貌呢。年轻人。”
10、终
[你知道海市蜃楼吗？]
[由光折射过来的虚妄的影子。]
[有人说，在遥远的地方真切发生的事情会被人无意识地记录下来，最终写成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