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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自在小打滚(56)

作者: 今天我爸生日 阅读记录

“娘老子的,我的屁股怎么这么疼?”景敖侧过身子,直接栽倒在泥地上,龇牙咧嘴地喊出声。

“荡了两个时辰的铁秋千,屁股能不疼?”邵逍伸出手,一把拉起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的景恶犬。

“你们没事吧?”顾长石冲向他们,因为奔跑而呼吸急促,脸上薄薄一层汗水,他窜上前,却是猛得拽住邵逍的胳膊。

邵逍被奔来的火把晃住眼,正愣着,被拉拽得猝不及防,跟顾长世大眼瞪小眼。

顾长世急匆匆打量眼前的玄衣少年,火光在眼中明闪不定。

“怎么?”邵逍后知后觉地甩甩自己地胳膊。“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顾长世平淡如水的脸上浮现蓦然惊醒的神情,他如同触击火花般立马松开自己的手,垂落在身旁的手指微颤。“我......把渔民他们带过来,他们说有些男人失踪了,便来寻。”他埋下头,看向山坡地上不断呜咽的男人们。

趴在地上的男人们眼神躲闪,把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看上去比懵懂的稚童还要胆怯。

“这些人......”打首的人是个中等个子的汉子,看模样是众人的首领,他凑上前,用火把往地上男人的脸上照,男人们纷纷往后退,受到惊吓般把头埋得更低,嘴角流涎。

“这些人,不就是那些新郎官!”

“那些负心汉!”

“什么!”

村民们面面相觑,由交头接耳的喁喁私语逐渐变成大声交谈,言辞愈来愈激烈。

“这些人,果然是招了什么邪祟,要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我就说,前几天还好好的小伙子,怎么突然就把新娘子给拒在门外,果然是中了什么邪灵的迷局!”

村民们纷纷蹲下,想要去拉地上的男人们,发现他们的躲闪后,便只好用蛮力,狠狠地拉起,摁住肩不让其动弹。

不断挣扎的男人们在村民的压制中不断挣扎,眼神呆滞,喉咙依旧是一声声模糊粘稠的呜咽,就像被铁夹捕住的小动物。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诸位仙人,不知这件事,到底有何解释?”为首的那位男子转向邵逍他们,眼神炯炯,在火光的摇曳中发光。

被称为‘仙人’的景敖正在用力扭动酸麻的屁股,突然被提问,立刻把自己撅出去的屁股收回来,作出高深莫测的模样。

邵逍没有应声,只是握紧自己手中的玄剑。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向身旁的白发少年。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有如此力量?

邵逍的每一句心声都落在平笙的脑海中,他忍不住翘起唇角,重来一次,他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逍遥啊,逍遥,你还是这个老样子,明明是个潇洒性子,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弄你。

逍遥啊。

逍遥。

邵逍感觉似乎有人在叫他,心中一阵颤动,回顾四周却没有任何人影,只有几片树叶从枝头落下。

“怨灵已然离去,以后定不会再干扰。”平笙走上前,朝渔民们走去,“至于这些男人......你们收集今年初冬的雪水给他们服下,便会恢复原来的模样。最好是第一场雪所化的水。”

渔民们纷纷道谢,“多谢仙人,却不知,那邪祟为什么会缠上这些小伙子?又为何......非要打扰我们的喜庆婚事,让好些姑娘嫁不出去?”

邵逍眼中闪烁,兀然走上前,“你们的渔村中,可有一个姑娘,很爱荡秋千?”

“爱荡秋千的姑娘...啊,是有个,叫做个什么阿离!这姑娘小时候就爱这秋千玩意儿,她丈夫是城南铁匠,给她造过了个铁秋千,给大家安在田埂里,到现在还有很多孩子去玩耍,可惜.......”

“可惜什么?”邵逍的声音有些喑哑。

“那孩子的丈夫又是个心狠的,老是打她,脸上不是一片青便是一片紫,看起来贼是吓人,我们问她是不是受委屈,又咬紧牙不敢说,直道是她自己撞到地上的,我们又不是傻的,哪有...哪有自己撞地上能撞成那样的?”

“是啊,那个可怜见的。”人群中另外一个妇人接过话,“我就住在她家对门,她丈夫五大三粗,竟也下得去手。好不容易吧那孩子怀上孩子,才少受了些苦,安歇了几个月。谁知道都快要临产,又被打了,那天大家正好都在坝头忙出海的事,我们回来的时候...欸。”

“那个男人最后呢,他被抓起来了吗?”邵逍的脑海中晃悠起斑驳的黑影,一会儿高高拿起木椅,一会儿变成发出爽朗笑声的少年。

“死了,跟人打架,被一槌头敲碎了脑袋。”

“死了?”猝不及防,太是可笑。

“是啊,没有什么征兆得,就死在街头,也没人管他,最后被卷在草席里,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邵逍听闻此言,本以为自己会释然,却发现本来酸涩的心更加空荡,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不能疏通。

——不甘心。

——怎能甘心。

“不甘心吗?”平笙把发愣的玄衣少年拉回自己身旁,发出一声虚无缥缈的叹息,“你现在与那逝去的女子共情,你所想即是她所想......现在你可知,她为什么会成鬼?”

“这便是鬼?”

“恰是。”

“...如若这便是鬼怪,那我担惊受怕那么多年的东西,又是什么?”

“世间只有鬼怕人,哪有什么人怕鬼。你怕的东西,大抵也叫作什么‘人’,亦或是‘人心’?”平笙顿了顿,他转向少年。“那天最后,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个指甲划拉的又到底是什么?”

邵逍深深地望向平笙的眼,他屏住呼吸,“那天,那群人终于想起我,便来找我,可惜我还活着,没有如他们的愿变成僵硬的尸体。但是,另一个人却死了。”

“另一个人?”

“那间屋子本是有主人的,是个哑巴老头儿,他被蒙住嘴,塞在木板下。我没死成,但他死了......没有水,没有吃的,他死的是有多痛苦。”玄衣少年的眼中如死般寂静,“他想呼叫,却叫不出声,他佝偻着身子用拳头拼命地敲打木板,可是没有人理会他,他知道上面有人,但他实在没有气力了,只好一遍又一遍用指甲划拉木板,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不是你的错。”平笙伸出手,扼住玄衣少年的手腕。

邵逍抬起眼,却是继续往下说。“我要是再早一点发现就好了,他们打开木板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可是身体却是僵硬原来的模样,无力地跪在地上,手往上伸直,指甲里...血,全都是血。”

“不是你的错。”

“那血一直蔓延到我的梦中,那时候的每个晚上,我都会听见自己的床板下响起那种指甲划拉木头的刺耳声音,每个晚上都会有人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埋头看向平笙抓住他的手。“我本不想再提起这事,如今这番折腾,也算是折腾断了心结。”

——从始至终,从来不是不是鬼入了他的梦,而是他生了心鬼。

“你们在说些什么?”景敖跟着村民们整理完周围的杂乱,回首看到邵逍他们两个站在暗处,便过来凑热闹,把头靠在邵逍脸旁。

兀然——

“-拜-师。”

玄衣少年突然矮下身子,单腿跪地,眼中墨色笃定,把景敖震得愣在原地。

“师道大矣,邵逍愿入师门,知恭敬,受训诲,没齿难忘,情出本心,绝无反悔!”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平笙深深地眼前将墨色映入眼帘,突然想起千千年前的情景来,好似也是这般突如其来恰似场闹剧,唇角上扬,他伸出手,扶住跪在地上的邵逍。

“可。”

只有这句‘可’,穿过月光,越过云雾,与千千年前的应允相叠,烙下亘古的灼烫。

远处,只有红絮晃荡。

而渔村的更远处,那一望无垠的田埂上,天际已是隐隐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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