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82)
九月初,宋芷向孟桓告假,想回兴顺胡同一趟,被驳回了。
宋芷心下郁郁,加上天气渐冷,伤口不易愈合,便更加倦怠,整日里神思不属。
没几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重九那日,大都居民皆要出游赏景、登高避灾,赏菊、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
初八,宋芷向孟桓告假,要回兴顺胡同过重阳,亦被驳回了,便写了封信,委托人替他送到兴顺胡同去。孟桓倒没有阻止他写信。
随后摒退锦明,宋芷拿了本书出来看,以打发时间,夜里早早地便睡了,第二天亦起得晚,辰时末才醒。
醒来又想起今天是重阳,是团圆祭祖的日子,于是忍不住想,也不知秀娘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寂寞。
至于孟桓,想来正与那些美人在一块儿,没空理他罢。宋芷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一上午百无聊赖,又觉得困倦,拿了本书,没看几眼就睡着了。
梦中浮光掠影似地流转过许多画面,有五年前初见孟桓时连绵的春雨,有一年前在安贞门街上与孟桓重逢时的秋光,有去年初入孟府时的冬雪,有今年春庐师山上的海棠花,有孟桓舞枪时墙角花团锦簇的木槿,也有八月十六日夜金水河上的月色……
寒来暑往,他进孟府已然有一年了。
孟桓来时,宋芷正趴在桌上,脸压着书卷,睡得正熟,但眉心即使是在梦中也是蹙着的。
不过十余日没怎么见人,孟桓就惊觉他瘦了一圈,皱着眉没好气地把人叫醒。
“天这样凉,这么睡,是想着凉么?”
宋芷的手臂被压得发麻,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到眼前是孟桓,先是眼睛一亮,又很快黯下去,站起身,向孟桓行了个礼:“见过少爷。”
生分又疏离。
孟桓这些日子,自然也想他得紧,今天见了人,更觉得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见他瘦了,又心疼又自责,却生生被这一礼,挡在了万里之外。
孟桓将刚要伸出去的手收回来,淡淡道:“若病了,我可不会再给你请大夫。”
宋芷垂眸道:“是,我错了,不会再这样了。”
很不真诚。
孟桓气得牙痒痒,是谁对不起谁,总也等不到他认错,怎么自己上赶着来找他,还这个态度?
孟桓越想越不是滋味,忿忿然地盯了宋芷半晌,宋芷也没什么表示。
孟桓气结,一拂袖,就打算离开,刚转身,听到宋芷叫他。
“少爷!”
依旧是温润清亮的少年音,带着慌张,急切,与小心翼翼。
孟桓猛然回头看他,只觉得心也被这一句“少爷”揪了起来。
“何事?”他故作冷静地问。
宋芷确实瘦了,眼眶陷下去,下巴削尖,如墨一般的双瞳静静地望着他,似有许多话要说,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复又被咽下去,最后宋芷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低声道:“少爷,今日重阳,祝少爷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笑口长开。”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笑口常开。
孟桓心头一阵颤动,又酸又疼,垂眸间,又瞧见宋芷腰间悬着的翡翠玉佩。
八月初,他在扎马步时问宋芷,想把翡翠玉石做成什么。
记得当时宋芷说:“做一对弥勒佛玉佩。”
“你一个,我一个。”
“为什么?”孟桓记得自己问。
而后宋芷回答:“希望你笑口常开,没有烦恼。”
离开的脚步就顿在那里,像是脚下生了根,怎么也走不动。
孟桓看到宋芷的眼眶渐渐红了,他心里的防线也一步步瓦解。
“少爷。”宋芷又叫了一声。
孟桓看着他:“怎么?”
孟桓的眼里有期待,但宋芷没有看见。
宋芷低下头,有些委屈,却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他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让孟桓不再生他的气?
他该说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久到孟桓眼里那点期待都快逐渐冷却下去,宋芷才咬了咬唇,攥住自己的衣袖,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走到孟桓身前。
孟桓看着他。
宋芷心一横,给自己加了把劲儿,踮起脚,轻轻吻上孟桓的唇。
孟桓没躲。
宋芷心里一松,还好,没躲开,不然太难看了。
鼻息交错,宋芷看着孟桓近在咫尺的眼睛,脸慢慢地烧起来,他闭上眼,攀着孟桓的肩膀,打算更进一步,然而没等他伸出舌头,孟桓就一抬手,拦腰抱起他。
宋芷惊呼一声,慌忙搂住孟桓的脖子,未免自己掉下去,随即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孟桓的心跳很快,怀抱里依旧是令人心安的、熟悉的味道,但掺杂了不甚明显的脂粉香气。
宋芷鼻子微酸,闭上眼,假装闻不到,又为这样不知羞耻的自己感到难堪。
孟桓的动作有些粗鲁,将宋芷扔在床上,然后压了上去。
背上的伤尚未完全愈合,摔到床上时,伤口被挤压得有些刺痛,宋芷咬着牙,没吭声。
略显粗砾又宽厚的手探入衣襟,孟桓一边亲吻他,一边急切地抚着他细嫩的胸膛。
宋芷勾着孟桓的脖子,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仰着脸,身子因孟桓的抚摸而微微颤抖。
“子兰……”孟桓低声叫他。
“……嗯?”带着鼻音的声音。
“睁开眼,看着我。”孟桓说。
宋芷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看向孟桓。
那眼睛猫儿似的,有些慌张,湿漉漉的,明明害怕得身体都在颤抖,却强迫着自己接受。
或许是那天夜里孟桓太粗暴,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孟桓低下头吻他的眼睛,温热的舌舔过睫毛,睫毛像刷子一样,扫过他的舌尖,仿佛扫在他的心尖上,又痒又撩人。
湿热的吻落到宋芷的唇上,并不温柔,而是像野兽一般,在侵吞着他的猎物,一步步鲸吞蚕食,要把人拆吃入腹。
宋芷攀着他的肩膀,呼吸错乱,努力适应着孟桓的节奏。
孟桓离开他的唇,舌尖在他的耳垂辗转,来到颈侧,灼热地亲吻、吮吸,在宋芷颈侧留下斑驳的痕迹。
宋芷身子微颤,突然低低地抽泣起来,却只是无声地落泪。
孟桓摸着手底下瘦骨嶙峋的身体,低声问:“哭什么,不愿意?”
宋芷摇摇头:“你来吧。”
看他哭成这样,孟桓哪里忍心,低头吻去宋芷脸上的泪,低声责备:“府里克扣你的吃食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芷泪眼婆娑地摇头,说:“没有,是我自己,吃不下。”
至于为何吃不下,孟桓没有再问。
这十余日,不过是互相折磨。宋芷过得不好,他又哪里过得好呢?
孟桓咬了他的耳朵一下,在宋芷耳畔问:“以后还敢不敢了?”
听到这一句,宋芷就知道,孟桓是原谅他了,不由得眼眶一热,摇头说不敢,而后勾着孟桓的脖子凑上去吻他,含糊道:“少爷,对不起。”
“对不起……”他一遍遍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满林翠叶”句,摘自宋代马子严《海棠春》
第64章 有狐八
孟桓帮人擦去眼泪,无奈叹息:“好了,别哭了,该哭的人不该是我吗?”
宋芷眨巴眨巴眼睛,问:“那你哭了吗?”
这下问住了孟桓,说哭了有点丢脸,说没哭又……最后他低下头,啃了宋芷的嘴唇一口,恼羞成怒道:“别问!”
宋芷一边回应着孟桓的吻,一边用手沿着孟桓的肩膀向下,抚上他的胸膛,轻柔又暧昧,带着暗示的意味。
孟桓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别闹,你还有伤。”
宋芷有些诧异地抬眸,没想到孟桓竟然会停下。
孟桓本就一肚子火没处发,看到宋芷的眼神,更觉得把持不住,低头啃了他的脖子一口,低声说:“你最好赶紧把伤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