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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海棠(39)

作者: 葫芦多福 阅读记录

水晶鞋

她在以后给盏盏的回信中写道:那个时候,找一个人恋爱是多么灼心的事情。每碰见一个谈得来相处融洽的男孩,不管是早已相识或初次见面,都会禁不住遐想万千。心潮澎湃。都会心生一种渴望,极度的渴望。渴望能和这个男子谈一场脚踏实地的恋爱。不管成败与否。只要有过经历,不管悲或哭,心里好像都有了底实,有了可以向晚辈装装心痛的底牌。那时是多么强烈地感叹自己不招男生眼。也暗自伤心了好多回。可看到你,看到海澜姐,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也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阿歪是幸福的,我常对她这么说。她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们追破鞋子也追不到的幸福。当我闻到她身上,屋内那股奇特的味道,我想这一天离我们有多远?是不是它在月球上还在徘徊犹豫不知花落谁家?我于是叫道,阿歪,分一些幸福给我们吧。姐妹们妒忌了啊。

你说厌烦了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头脑里有了轻生的念头。虽然只是电光一闪,可我还是要说,盏盏,坚持,坚持一下,过了这一关,依旧海阔天空。鸟语花香。让我们这些多苦多难的姐妹都再坚持一下,大家齐心协力,努力啊----为了明天更美好,让这些狗屁苦痛见鬼去。

盏盏,感情的事过去就真得过去了。

人走茶凉,即使再续,已不是从前。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为了彼此,为了相互,共同保重。为自己保重,为以前及将来的美好保重。盏盏,请多珍重。文筠想念你。

盏盏对海澜说文筠倒是个感情洒脱的人。不牵丝挂藤,藕断丝连。很干脆。海澜乜斜着眼说,还不跟你我一样。装出来的。盏盏摇头,我看她也是个刚烈女子。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海澜说,是啊,谁都想站直了,别趴下。盏盏说,女侠也怕恶魔缠身?海澜说,你是来和我拌嘴的呢趁早移驾别处。我眼里容不下喜欢打听隐私的怪癖人。盏盏笑笑,海澜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微变,对盏盏说,恶魔来了。盏盏没听真,海澜接下说,海涵跟我说他有些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盏盏这回听真了,有点拉不下脸地说,我以为他会直接来问我。海澜瞥了瞥盏盏的脸色,说,他会给你下贴子,你或许还喜欢仪式搞得隆重不同寻常点。盏盏说,我又不是灰姑娘,去哪儿找我的水晶鞋?海澜听后大笑不止。

她们之间的友情完全靠这种磨擦建立起来的。盏盏深有感触地想起学生时代写过的一首诗的两句:痴情谁家伤心女,强颜欢笑莫露痕。盏盏念给海澜听,海澜苦皱着眉,悄然转身。谁在这种境况下都会不忍心再去责备对方的过失。她们伤心透顶的年代正随着花季一点点凋残而消失殆尽。盏盏甚至跟海澜说,她的生命里根本找不到风花雪月的场地,她带点凄凉的味道说,她越来越觉得没闲功夫去跟女孩们争论爱的概论。海澜说,这是概念退化。七八岁的人才开始有。盏盏说,我是缺钙吧,提前进入老龄化了。可喜可贺呀。海澜苦笑,两人开始找不着北似地找不着话题。

她们哈着白气,搓着手,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像个孩子似地挨个胡同串巷子。猜猜这家住着些什么人,养个什么样的孩子,是男俊还是女俏。最后流着哈拉子笑对方傻样。冰糖他了粘在嘴上,舐一舐,儿时的甜蜜洋溢得满心欢喜。盏盏说,别让幸福溜走哇。快抓住。海澜挑着吃剩的一个山楂,左咬一口,右咬一口。把盏盏的馋虫又勾了上来。盏盏上来抢,海澜伸着舌头要喂盏盏,盏盏做了个要张口接的虚势,随即恶心地拍胸脯要吐,惹得路过的小孩子吮手指头。

盏盏对海澜说,罪过呀,罪过。

海澜咂巴尽了舌头,把舌头根底的甜味悉数吸进之后对盏盏说,有个人想要来见我了。

许悦子病得很突然。也很严重。医院通知到盏盏的时候她是唯一家属得在手术单上签字。盏盏的手哆嗦了一下,她或许还是爱姐姐的。她问医生:有把握吗?医生慎重地说,尽力吧。盏盏握湿了医生的手才肯放他进手术室。真得有这么一天,两个人有一方在生死关头徘徊,另一方还是急切地关切着她。她在医院的躺椅上倚墙等了六个小时,时间漫长得足可以让她从地球这端踌躇到那端。除了大脑内部,她的四肢全部麻木得不听使唤。她的身体同手术室躺着的那个人一样在接受冰冷器械的考验。后来有个人过来扶起跌在地上的她,她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那手同她一样感受不到温度。她含混不清地说,威威在哪?威威在哪?我去照顾他,你坚强些。是文筠柔弱的声音。这样非常的时刻,本该不是文筠来啊?可来的人却真的是文筠。

那个男人死到哪儿去了?这是盏盏问许悦子的第一句话。是许悦子术后第三天。推她出手术室后,医生是打了个平稳让盏盏放心的手势。他没摘下口罩,但满脸沁出细密的汗珠。盏盏不由主地向前用手替他拭了一把,汗是烫的。她朝医生笑笑,然后过去推姐姐。躺着不说话的姐姐比任何时候都让盏盏觉得可爱。

第一天,在特护病房。盏盏只是隔着两层玻璃看着这个让她心痛的女人。瘦了很多,素面朝天。盏盏真想立刻举起相机拍下她这一刻,可护士对她说,还是回去休息好。她听话地走了。接威威给他改做错的作业。缝他踢球刮破的裤脚和爬栏杆扯断的书包带。

第二天,她去得很早,把她的手机及公司她的办公电话写在纸上夹在许悦子的病历卡上。没等医院查房去了公司。下午四点医院来电话说,许悦子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要办一些手续,而且家属可以来陪护了。

她熬夜熬到凌晨两点,因为公司有一个重要谈判她必须参加。不到五点她又起来去早市买了两只鸽子回来,因为鸽子对伤口愈合有很好的辅助疗效。她到药店配了补药,怕干锅起火,中间跑回两次来看锅。文筠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盏盏说,让海澜帮个忙吧。盏盏火气很大说,别告诉她,否则我跟你断交。什么话也没得说。文筠只得停下手下的功课帮她做起了厨工,接送威威。这几天,盏盏表现得很有力量,双眼熬得发红发干她也没说要请假。她对文筠说,这些事她一个人可以学着来应付。

是爱吗?

她得不间断地帮许悦子翻身,擦身,喂饭,她每天盯着□□左下侧那道红疤都会有针刺在自己身上的痛感。她用温水围着圆圈轻轻擦拭,看到许悦子身上的汗毛的颤动和皮肤的起伏,她偷偷地流泪。她在许悦子沉睡的时候轻轻地喊着姐姐。

许悦子能够听见,可她却睁不眼。她的手指奋力地去抓她想念的亲人。可谁也看不见她内心的激烈复杂的争斗。她的指甲在这些天里磨损得失去了光泽。

她扶着盏盏去上厕所,喝着盏盏炖给她的汤,可她不听盏盏的话。其实在心里她早已服输了。

她想儿子,盏盏没有立刻让她见。她说威威需要有个心理准备。到她流泪叹息过后,盏盏拎着抱着皮球拖着书包的威威爬了七层楼来敲门。盏盏问威威累吧,威威说小姨有电梯为什么不坐?盏盏说你得知道妈妈的苦和累。她现在比你爬这七层楼累多了。威威懂事的在心里记下了。

许悦子是没想到的。盏盏让威威握妈妈的手。威威问,妈妈你疼吗?许悦子说威威好妈妈就不疼了。威威说,你如果再疼就咬威威的手背,威威不怕疼。许悦子望着盏盏眼里含着泪。威威说,妈妈让小姨和我们一起住吧。我想和小姨睡。许悦子艰难地靠在被上说,你到家里住吧。威威比我想得都周全。住到家里,你想做什么也方便。盏盏摸了一下威威的脸蛋,说,你想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那儿什么也不缺,离公司又近,又不用交房租,更不用看人脸色听人差遣。威威说,小姨,我想让你去我的床上睡觉。威威转过头对许悦子说,妈妈,小姨晚上不睡觉。许悦子把身子退下,把头放平,盏盏把床摇下,对威威嘘指道,妈妈累了,你回去做作业,小姨给你煮饺子吃。两人准备关门走时许悦子红着眼说,你不能不睡觉啊。我有看护的。盏盏说,我白天不会睡啊。我们有两个小时的午休。许悦子把包让盏盏拿钥匙,盏盏不拿,许悦子说,我是什么都准备好才来医院的。你权当帮我看几天家守守我最后的希望。盏盏冷言道,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没准备告诉我。许悦子别过头,盏盏把钥匙塞进她枕头下,对她说,你只要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许悦子快要哭了,说盏盏你别逼我。盏盏对着墙壁说,我不是逼你,我是在救你。威威撞开门又进来,盏盏带他走了。许悦子把床单捂在脸上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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