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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海棠(40)

作者: 葫芦多福 阅读记录

盏盏拿了病理切片单子出来,迎着紫外线罩在眼前看了半刻钟。舒了一口气。

许悦子喝光了乌鸡汤,嚷着想吃油菜豆芽清拌。盏盏坐下来,睁着布满血丝的眼,说,许悦子你把我给吃了吧。

也不知为什么,盏盏突然变得如此固执。海涵关心她几句,她也不露声色。换作平常,她肯定失声痛哭。哭得海涵心软,倒过头来陪她掉泪。海澜问候一声,她也笑声如燕。她只当自己是孤家寡人,只对文筠,她才可以松开精神坐下来凝神一会。然而,文筠是探不到她的深水里来的。她看着睡得香香的威威,趴在阿歪床上直她疼得走不了路的腰。每当这时,会有一点点可以幻想幸福的时刻。只是片刻,片刻过后,她还得想明天许悦子的一日三餐和威威一天的安全,心情与担忧。她心里甚至还暗自窃喜可以当一个十全妈妈,至少她验证了她的能力。她是在这种时候有了当妈妈生一个孩子的冲动。

她裹上羽绒服,外面还可以闻见洗衣粉的清香。她的鼻子有点塞闷,她拆开一袋纸巾装了两包,早晨就开始痒想打喷嚏她一直忍着,她知道她这一病就不轻。她如果病倒了,世界真就乱套了。这一点也不夸张。

她去给许悦子办出院手续,五千块钱的押金退了八百。她把钱和结算清单都给了许悦子。在送许悦子回家的路上她喊停了车,跑去买了一束水灵灵的百合花。对许悦子说,除除晦气,这花好香,你闻闻。许悦子果真闻了闻,说好香。这几年都淡忘了这种东西了。盏盏说,你是实在人。她把花让许悦子抱,说病人闻着花香会减轻疼痛。盏盏从后望镜里看像跟屁虫似的那辆捷达车。

盏盏没跟许悦子说她看见了李大山。她更没让自己在他们争吵的当口挤到中间去。而是隔了一个病区看老猴似的男人演戏。如果不是李海澜的突然闪现,小雌虎似的凶狠的眼神逼杀李大山滚下了七楼,她也不会再去计较这种男女这事。毕竟姐姐也有她的苦。可他偏偏是李海澜的父亲。那个把老婆送到宗庙里守活寡的“李世美”。

她又开始恨起许悦子。包括李海澜。还有----李海涵。是他们共同把她掀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觉得他们都是来伤她的心的。一边痛还没结疤,另一边已经又流血了。

她立即明白她和海澜为什么是那么若即若离不能亲近的原因。也许李海澜早就知道。她在心里也早蔑视了她。可她却守口如瓶。装菩萨。她不欠他们的,所以盏盏决定昂起头。

她阔步得迈过李海澜刚站过的通道。她甚至在楼梯通风口看了一会李家父女。她对伏首哭泣的许悦子说,女人离了男人就是变态吗?

阿歪搬去一个花园之隔的主管公寓。这个房子名副其实就是她许盏盏说了算的。可她觉得越来越狭小。她的胸口发闷,她知道李大山今晚又会过去,许悦子抵挡不了他的诱惑。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她是一个女人。

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许悦子接了,趿着拖鞋,对盏盏说房子里都结蛛网了,灰尘有一抹厚。盏盏颤微着说,如果你不想我死,断绝和那个男人的关系。

她知道这句话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她也知道说了不如不说。可她烧得太厉害了。她把房门关死,重重地摔在床上,全身酸痛得让盏盏咬住被角。挣扎着起来,一杯水洒到手上,往床上靠时,水杯又带翻打碎了。没一个囫囵货。她自嘲地笑道。她含上一粒康泰克,捧着凉水杯喝了一口,她下意识地觉得明天的太阳她还得见。

我想你

早上阿歪过来看了她一下。花容失色地叫起来。盏盏把她撵走了。阿歪又跑到文筠的办公室,文筠出去找资料了,她一时找不到主意,只好给伊源打电话,她是想让伊源跟李海涵通个气。可伊源说,她是自己不想让人知道,你又何必生事呢?气得阿歪噎了半天。

中午阿歪还是等到了盏盏。盏盏二话没说扎回公寓。阿歪自己推门进来。盏盏也不理睬她。她只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盏盏病成这样子也不给她一点表现的机会。房间内一尘不染,比她在时还干净。完全是许盏盏的干净。

她小心地说盏盏我给你找个大夫吧?盏盏一咕隆翻身起床,本来她是不吃药的,威威在时买的一盒护彤没带走,她拆开一包含在嘴里,喝了一口水,又懒怠动弹。阿歪问她想吃什么?盏盏摇头。逼得阿歪实在没辙,掏出手机找号,盏盏说,我是贱命,你要幸福赶紧挪地方,我这儿不吉利。阿歪辩白,我是……跟病人计较什么呢?她掩好门到外卖店买了一份清汤蒸饺和一份脆瓜片,送给盏盏。盏盏正在厨房里煮方便面。开了一瓶酸辣酱。阿歪把买的推给盏盏,夺过盏盏手里的筷子把面煮好,她把面就着酱吃了,对盏盏说,逞英雄别在这个时候逞。让人看了都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活头。世界末日来了。盏盏说,我若不撑住挺着,就会死。阿歪说,那口口声声爱你的男人呢?盏盏说,没告诉他。他就那么不着家?如果结了婚,还不是当外房养着?我们还不老啊。盏盏拖着一身病气说,别痴心妄想这王国了,我早已绝了这个念头了。

为什么?你对这事倒大方得很。

我又不是什么名流闺秀,不值得人家垂怜。当初父母不要我时,或许我连三个铜板都为他们赚不来的。

吓,真是烧糊涂了,先吃吧,凉了就更吃不着味了。

盏盏免费咽了几口,咽喉像石块硌着似地。她在公司就一直捧个热水杯不放手,一个劲地喝白开。晕在公寓可以,晕在公司一切全废了。

威威给她打电话时她刚可以睡下去。但她不得坐起来直着身子跟这个孩子说话。威威说,妈妈念叨你呢。从你走到现在一直念叨小姨,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啊?你给我讲的故事威威还没听够呢?盏盏说,好,小姨过去给你带好吃的。等下个礼拜好吗?这个周小姨很忙,很多外国客人同小姨谈判呢。威威最懂事的。威威搁下电话,许悦子正在借着灯光看自己那缝得像娱公的左乳。她慢慢伸臂抬升,举不太高,可已经好多了。她对威威说,自己去洗澡啊,洗完帮妈妈削个苹果。

话音刚落李大山就拎了一袋蛇果来按铃。许悦子没让威威开,她直接把李大山领进卧室。威威洗了一盘子苹果坐在客厅边啃边翻动漫图片集。这是盏盏买给他的,他喜欢得爱不释手。没几天功夫已狗啃猫抓得开始稀烂了。

以前许悦子和李大山并不这样。这也是李大山第一次进许悦子的家门。他们要么在店里,要么去李大山的别处。总之,威威和李大山从未直接碰过面。但盏盏很早就认识他。很早就不喜欢他。觉得他面目可憎。虽然他对盏盏跟对海澜一样,可盏盏打心眼里讨厌这种男人。

威威听见许悦子的手机响了,吧吧跑去卧室敲门,说妈妈你的手机电话,然后又啃苹果。他啃苹果也像狗咬一样。许悦子开了门,李大山衣衫不整垂头丧气地也跟出来。上了一趟厕所,出来后摔门走了。许悦子从窗户往下打手机,威威啃苹果的声音比许悦子通话的声音还大。许悦子恼怒地说,威威,吃个苹果也这么没出息啊?真是怎么配方也改良不了的种!

威威扔下苹果跑到阳台上,盏盏买给他的新耐克鞋不小心沾了泥,他怕妈妈骂也怕小姨伤心自己学着刷可刷得更糟了,他小心拎着想让阳光快点晒,不,是月光,他想月光也一样可以干。等明天太阳出来,他就可以穿了吧。他还有支粉笔,等天亮了他用粉笔涂一涂脏的地方,比白还白。嘿,他为自己贩伟大设想乐得蹦到床上。

盏盏去接威威的时候,他脚上穿着那双起毛的鞋。他的耐克被他背在肩上。盏盏问他为什么不穿,威威说赛球才穿,人多点儿才亮啊。盏盏被他逗笑了,她说,那也不用背肩上,成天来回背着,不累吗?威威搓搓发痒的鼻子,不累。他把球鞋反背着,怕盏盏检查似地藏匿着,幸而盏盏也没打算接手,他又很快失去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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