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刃上沾着刺眼的红, 昏沉中的奉念非头皮一紧,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是谁?!”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垂暮的老朽,让奉念非自己也感到了惊讶。
“你醒了?”面色深沉的汉子转过身,带着几分惊喜地看着他, “俺还以为你挺不过来死了呢,还寻思等会找人把你抬出去。”
起得太急,导致奉念非眼前一阵阵发晕,试图从腰间摸出铁锥的手怎么也找不准方向。
“你应该是太久没吃东西了,头发晕,躺着吧,俺这马上就要炖好了,你喝点汤可能就会好点。”
说话间,男人放下了刀,将切好的辣椒碎拨到了碗里,倒上了些酱油,转身放到了用泡沫板和油漆桶搭成的桌子上。然后走到奉念非正前方的炉子前,将早就沸腾的汤锅盖子掀了起来。
扑鼻的香气瞬间吸引了奉念非的注意,他直勾勾地盯着锅里冒白的汤水,和不知道煮过多少次的骨头。
男人找出一只遍布划痕的塑料碗,给奉念非盛了一碗汤,“喝点吧。”
奉念非充满戒备的眼神让男人露出了了然的笑,他将塑料碗放到桌上,自己又重新找了个一次性塑料碗,盛了汤后兀自坐下喝了起来。
见状,奉念非忍不住吞咽起口水,在对方迅速喝尽一碗要去盛第二碗的时候,翻下床蹲跪在地上捧起碗,顾不得烫热地拼命往嘴里灌。
男人手拿着勺子,看着他几秒钟灌下后,立马又给他盛了点,“慢点喝,小心等会儿胃疼。”
男人拿起一张不厚的面饼递给他,“光喝汤不顶事儿,就着点。”
奉念非看着那长形的薄皮面页,踌躇了少许后,伸手接了过去,张口从边角撕咬下一大块。
像几张纸摞在一起的面饼看着薄却很硬,饶是饿到不行什么都只嚼两下就往肚子里咽的奉念非,也没能咽的下去。
“哈哈,这煎饼放在外面有点放干了,不好咬,你这样,卷起来泡泡汤。”
男人将更厚的几张煎饼卷起来,把先前切得辣椒碎酱油咸菜包在里头,然后往热汤里一浸后,用力咬下了大口,冲着他吃得满口咂响,像是在故意馋他一般。
饿了太久的男孩一馋就上了钩,学着男人卷着又咸又辣的辣椒咸菜吃得满头大汗。
那是奉念非人生第一次吃煎饼,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好吃的东西,连那煮了好几顿,一点肉渣都没有了的骨头汤,甚至那碗又咸又辣的酱油辣椒都是那样的美味。
风从没有玻璃的窗前吹过,牵动着挡风的塑料布来回飘荡,被辣到满脸鼻涕眼泪的奉念非,忍不住望着窗外忽明忽现的光,愣了许久许久的神。
从那天起,奉念非便留在了工地上。
老家在北方的汉子叫孔庆,是个Alpha,奉念非后来管他叫孔大哥。
孔大哥从来没有问过奉念非家来自何方,为什么只身一人来到这座小城,又怎么会昏倒在工地的外头。除了那个“阿轩”的名字外,他什么都没有问过,但却给了他一张木板和砖头拼成的单人床,和一方用塑料布与铁皮搭成的屋顶。
单人床很硬,但却让他睡得很安稳,屋顶很简陋,但却能给他遮风挡雨。
同样,孔大哥不说,奉念非也从不会去过问他的事,只是同处一个屋檐下日子久了,难免会发现,孔大哥有个被人喊名字就下意识答“到”的习惯。
还会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从对面的单人床上听到孔大哥呢喃的梦话:“014551二监四区孔庆……”
奉念非猜得出来那是什么意思,但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孔大哥告诉别人,自己是他刚南下的表兄弟,还带他在工地里干杂活,教他怎么砌砖拌水泥,还教他怎么煮汤做口粮。
孔大哥煮得汤是奉念非喝过的最好喝的汤,工地上尝过的人都说好。
其实孔大哥是个豪爽仗义的性子,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和工友们保持着淡而不生的距离。奉念非感觉自己理解又不太理解,但却将孔大哥的那几句话记得很牢。
他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拉着绳子走在路两侧,太近了会挤到路上,一辆车过来就都会倒在轱辘底下。太远了绳子会被扯得很紧,不仅车会被绊倒,两端的人也会被带飞。只有不近不远地走着,让绳子平缓地铺在路上,既不会伤到彼此,更不会伤到旁人,然后日子久了,绳子会在车来车往的碾压与磋磨下,自然而然地断掉,没有人会感到痛,也没有人会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