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学会像征主义的那个夜晚,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指了指他的黑袍,问他,为什么要穿这个。
我觉得我们已经算熟悉了,我可以去干涉他的生活。
“这个是避光的,黑蚕丝做成的,很是珍贵,白天日头大,披上它,可以屏蔽阳光,防止皮肤不被烫伤。晚上嘛……能保暖。”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然后他问我:“你也想要这个吗?你冷了?要不要进来和我抱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
我是个机器人,怎么可能感到寒冷呢。
就算拥抱我,也不会感觉到温暖的。
我只是觉得那个黑袍很好,冬暖夏凉,很神奇罢了。难怪他一直都不愿意脱下来。
“那你的脚,你的鞋子都磨破了,你想要去什么地方吗,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给一个他的脚部特写。)
他的脚,脚底全是伤。白天沙子被烫得很热,他没有鞋子,也不能用黑纱包裹脚底,脚底全是水泡。
走之后,又被磨破,磨得都是血泡,脚底板嵌满了沙粒。
我没有痛觉,可仅仅是看着我就知道,这很疼,疼到极致。
曾经我的主人手指被门不小心夹到了,轻微变紫,都嚎叫不已,眼角蹦出泪来。
可是他的脚都这样了,却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什么抱怨的话都不说。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还好吧。”他只是说,并不愿意就着他的伤口多说,“我想找到人,我在沙漠里走丢了,你能帮我找到人吗。我想跟他们聚居在一起,一起生活。”
我知道,人,是群居类动物。
他也许曾经像我一样,从某个飞船里出来,因为一时贪玩,走丢了,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同伴。
现在他只想找到其他的人类一起生活,哪怕不认识他们,但只要是人类,就很好了。
我非常能理解他。
他在沙漠里迁徙了这么久,一定感觉到很寂寞,才会理我这个机器人吧。
“或者一片绿洲。我想找到一片沙漠绿洲。”他又说,“绿洲里面有树林,有水,那里很阴凉,我想去那里生活,也可以。”
“嗯。”我一下子答应了他,但是我也有我的一个要求,那就是,“我愿意陪你,但前提是,你得让我背着你走路。你的脚不能在地上再走路了,会烂掉的。”
(切入他的沉默身影。)
我知道他要拒绝我,便立刻反驳了他:“放心,我是个机器人,并不会感到劳累,我自己走路,和背着你走路,对我来说感觉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愿意这样,那我们就就此分道扬镳吧。”
我威胁了他。
虽然我知道是我更离不开他,我更喜欢和他呆在一起,而不是反过来。我的威胁估计对他没有什么份量。
可他还是答应了:“嗯。”
(加入他的沉闷回声。)
于是乎,我们两个就改变了行走模式,从原来的并肩而行,变成了我背着他走。
只不过原来我们是白天走路,晚上休息。现在是白天休息,晚上走路。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的后背上有太阳能板,我需要依靠那个发电。
如果我白天背着他走,隔板就会被挡住,然后什么电也没有了。
……
(切入我们两个在沙漠上交叠的身影。)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彼此约定好了,等他有了新的归宿,我们就分离。
其实除了黑袍,他还有异常的地方,比如说,不吃饭,不喝水,以及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下拉条。
他说他的那个下拉条,是一个立体下拉条。可以把三维立体的东西,变成二维的平面,存储在画里。
现在,那立体下拉条里面,就储备了食物和水。
他并不是不吃不喝,只是吃饭的时候,会偷偷把下拉条拿进自己的黑纱里面而已,所以我都没有看见过。
“哦”,我答应了一声,觉得很是神奇。
“我们今天还没有讲故事呢。”我又跟他说,催着他给我讲故事了,于是他就告诉我说,“好,我们的第四个故事,叫作……嗯,《诗歌》。”
他问我,记不记得刚才,他说他的衣服是由黑蚕丝做成的。
我说记得。
“这是黑蚕丝,来自于一个养蚕女,是她养的黑蚕。但是黑蚕并不是她最好的杰作,她最好的蚕,叫作银蚕,那种蚕丝是银色的,织成布之后,会在不同光源下散发出不同的色彩。所以她总是身穿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叫作银鎏金,很漂亮。”}
伴随着黑袍人讲诉的声音,显示屏再次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黑色二维剪影动画了。
画面聚焦到了黑袍人的衣袍一角,他的衣袍开了线,一个线头飞出来,然后逐渐地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