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一愣,没有想到此案又可能与杜月昇遇害一事有关。可如今慧空已死,又能与谁对证呢?
“你再想想,慧空遇害当日,可还有跟你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情?有何异常?”
杜月恒冥思苦想,眉头紧锁,仔细将当日发生之事在脑海中又重过一遍,喃喃自语道:“……用过午膳后,松丹云和茀夜使节就来了,那时候慧空还和我一道在讲经堂内,然后他便说要去一趟法藏阁……对了,是法藏阁。慧空应当是去了一趟法藏阁,之后便叫人来找我!”
他越说,眼睛越亮,“是了,没错。当时我以为他去法藏阁是检查与茀夜交换赠礼情况,可那时,天仁寺的赠礼已备在讲经堂内。他肯定是想起了别的什么,才专程又去了一趟法藏阁。”
舒慈和他对视一眼,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往那法藏阁里再去一趟。
二人说得容易,一番打听后才知,要进这法藏阁,须得先在住持、上座、监寺处取钥匙。
舒慈亮了大理寺查案文牒,才从各处得了钥匙。那监寺又道,他们二人毕竟是外人,又找了一个小沙弥跟着,方可进入。
如此折腾半晌,此时已是夕阳西沉,暮鼓鸣响。
连续两位僧人在天仁寺遭遇非命,这壮丽的伽蓝剪影恢弘,在晚霞中却显得比往常更加孤寂沉郁。
法藏阁内又是另外一派景象,只见斜阳透过阁楼顶的云母片落在各式奇珍异宝上,室内一片宝光氤氲,流转生辉。
饶是见惯各种场面的杜月恒也看得瞠目结舌,围着中间的三重坛城,仰起头来赞叹道:“果真是长安第一伽蓝……没想到天仁寺内竟有如此珍藏……”
小沙弥站在门外,似是见怪不怪,背着手,聚精会神地监视着二人。
满室金银珠宝,佛像宝塔,在舒慈眼中俱与铁器无异。她跟着杜月恒的目光,仰头看了一圈这坛城,看不出其中端倪,一低头,却察觉不对。
坛城所放置台面上,罩一张墨蓝色绣飞天锦缎桌布,面上积起一层薄灰。但一张锦缎齐整地垂坠在台面上,只有一角起了褶皱,被人胡乱地塞在台面下,似是藏了什么东西。
她连忙扯了扯杜月恒的衣角,朝门外使了个颜色。
杜月恒心领神会,一番摇头晃脑,嘴上啧啧称奇,踱步到舒慈身后,将小沙弥的目光隔开。
舒慈伸手一拽,果然,只听极细微的咕咚一声,台面下面滚出一卷卷轴。
她心跳如擂鼓,背过身去,确定没有惊动小沙弥,轻轻将卷轴展开来。
这是一幅丝绸画,颜色艳丽,不似唐工技法。
画上是一个身披赤色袈裟的茀夜僧人,右边则是一个汉人男子。
男子眉目清秀,面如冠玉,即使在画中,他的眼神仍是幽深沉静,像不起微澜的死水,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人她认识,正是她在骊山娘娘记忆中所见,二十年前,那个在大雨中杀人的男人。
第76章
见舒慈一动不动愣在原地,杜月恒凑了过去,背影将她挡住。
门口的小沙弥等得不耐烦了,便要进法藏阁内催促。
杜月恒听见响动,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舒慈。
她方才回过神来,耳边回响起一声一声又沉又重的暮鼓,夕阳已落,天色愈暗,又该到宵禁的时候了。
来不及细想,不等那小沙弥走近,她朝杜月恒眨眨眼睛,手上一抖,卷轴卷好,往杜月恒手里一塞,一脚踩在桌布上,再往地上一坐,“哎呀!”
小沙弥被这架势吓得定住脚步,不敢上前,隔着三丈远,惊慌失措道:“女施主,你这是怎么了?”
舒慈佯痛,又哀嚎了两声,斜光瞥见这一惊一乍之间,杜月恒与她默契有加——他趁小沙弥不注意,将那卷丝绸画藏进了袍袖中。
“舒司务,”杜月恒抽出手来,扶起舒慈,夸张关心道,“怎么了?可伤着哪了?”
“不妨不妨,”舒慈爬起来拍拍屁股,干笑两声,转头与小沙弥道,“惊着小师傅了,方才我踩到你们这桌布上,不慎滑了一脚。”
桌布被她踩了一脚,皱成一团,已看不出先前有人翻动过的痕迹。
小沙弥见她无事了,板着脸道:“女施主,法藏阁内所藏皆为大唐珍宝,还请举止小心。”
舒慈连说了几个不是,抬脚跟着小沙弥往外走,说道:“小师傅说的是,天仁寺法藏阁名不虚传,连桌布都是丝绸的,脚感滑不溜秋,实在名贵,名贵。”又赔笑道,“小师父,这法藏阁中我们已经瞧得差不多了,倒是没瞧出什么名堂。倒是松丹云大师,我听说他二十年前也曾来过天仁寺讲经,您可知道?”
小沙弥小心翼翼将大门锁上,回过头来,脸色难看上几分:“我今年十八,二十年前还没从娘肚子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