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可惜了,温太傅英年早逝,本来仕途敞亮,人如其名,多温润如玉、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啊,就这么……唉,想想又觉得他这名字兴许也没起好,乍听叫人想到兰摧玉折,可不是个好意象……可惜了可惜了。”
“幸好陛下重视,身后事给足了殊荣,一国之君在帝师丧礼上一身素白,不是孝服也形同戴孝,丧礼规格有如国丧,若是温太傅在天有灵,也算有所宽慰了。”
“唉,人都不在了,死后殊荣……不过也比没有的好。说来温太傅也是可怜,年纪轻轻没了双亲,没过几年自己也没了……”
韩有成便是此时插的话:“确实怪可惜的。不过为着陛下考量,说句不好听的,我倒觉得温太傅,也就是琰王他如今不在了,未必不是好事。”
韩有成没收敛声音,周遭本来正在低语的人都听到了,纷纷难以置信侧目看来。
“太史令!莫要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丞相隔着一段距离,顾不得斯文,扬声喊道。
韩有成转身对他行了个礼:“丞相大人莫急,下官这话不好听,可未必不是实话吧?您不是也知道吗,陛下待温太傅的心意……”
李丞相和另外几个位高权重些的朝臣勃然变色。
御史大夫想要制止:“行了,越说越离谱,我等还是安安静静在此等候圣驾吧。”
“等等,韩大人有话就说清楚,莫要藏着掖着。”另有不知情的朝臣开口道。
这正和了韩有成的意,他顺势说下去:“我呢,与温太傅并无仇怨,对温太傅也没有恶意,只是就事论事,站在为陛下君威的角度考虑。”
“陛下过于器重这位帝师,但凡他开口指点政事,陛下没有不应的。他手中能动用的权柄滔天,一地郡守说杀就杀、抄家得干脆利落,虽说确实事出有因,那钱道真也确实该杀,但上报朝廷走正经处刑方为正道,帝师先斩后奏到如此境地,陛下竟毫不怪罪,甚至容不得别人稍微说一两句帝师的不是……长此以往,于君权威严不利啊!”
“你们不必如此看我,我敢想就敢说,你们敢说此前没担心过一点温太傅步赵曜后尘,成了有实的摄政王?”
李丞相沉着脸色:“韩大人可想过你这番话被陛下知道,会被如何处置?”
“丞相大人不必为下官担心,下官不过是直言快语、忠言逆耳罢了,陛下圣明,怎会惩处?”韩有成越说越有自信,这种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让他有些飘忽起来。
有朝臣回:“陛下悼念哀痛未过,你此时说这番话,还敢笃定陛下不会降罪?”
韩有成道:“如今温太傅刚走,陛下不适应罢了,但正如此前温太傅离开雁安那半年,陛下也只是表面天威难测,实则赏罚分明、政事半点没有懈怠和胡来,你们何必这般不信任陛下,觉得他会就此颓丧下去?”
“要我说,先前反倒是温太傅回了雁安,与陛下闹别扭这几个月,让陛下的脾气更难伺候了,对待政事也不如往常冷静上心。所以我方才说,温太傅不在了,不一定不是好事。”
“他若是还在,陛下真封了他做诸侯王,那诸位想想,朝廷得乱成什么样子?只怕比从前赵曜摄政时还皇权旁落!我当真没有私心,句句都是为了陛下着想啊!”
其他朝臣都回以沉默,没弄清楚这太史令今日走的是什么路子,大庭广众说这些必然会触怒龙颜的话,他是嫌温太傅走得太孤单,迫不及待想去陪伴吗?
韩有成见其他人不说话,还以为他们是被自己镇住了,反驳不出话来。
便继续字字铿锵地说:“还有,陛下荒唐,鬼迷心窍,竟然意欲强娶帝师为后,于江山社稷不利啊!”
不知情的朝臣们错愕,掉了一地下巴。
李丞相他们觉得,已经看到韩有成的死期了。
刘知远躲在人后低着头,不敢看韩有成。
“所幸温太傅生前知道轻重,让陛下收回了成命,可随后陛下封他做诸侯王的旨意,陛下在告知我等重臣时可是说过的,已经知会温太傅知道了,温太傅竟没有像拒绝立后圣旨一样拒绝册封诸侯王,怎么能说他没有私心、一心为陛下呢?”
韩有成唾沫横飞:“但我还是起先那句,温太傅生前功劳颇多,为陛下劳心劳力,咱们也不能用未发生的事去质疑一位已逝之人,我说这些话绝无给温太傅身后名泼脏水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如今这位帝师因救驾而死,从此他贤臣良师美名流芳,我等也不用再担心他成为第二个摄政王,等到陛下走出哀痛,一切便堪称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