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窃窃私语着,有人来了,朝臣们探头一盼,又扫兴收回了目光——来的是廷尉刘知远罢了,陛下还是没到。
刘知远咬了咬牙,四下一打量,便朝韩有成走了过去。
见状,韩有成倒是有几分惊讶,念及此前被刘知远甩了面子,所以他语气冷淡:“刘大人倒是运气好,来迟不少,却正好陛下也还没来。”
刘知远叹了声气,压低声音道:“韩兄当真要同我生分了?我之前是做得过分了些……唉,实不相瞒,我还做了件对不住韩兄的事。”
韩有成皱眉:“你什么意思?”
“韩兄,你听了先别急着动怒,务必容我说完。”刘知远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谨小慎微惯了,所以那天才忙不迭想要和你撇清干系,而且后来我还……唉,我怕你惹怒陛下,回头陛下知道是我把立后圣旨的事告诉你的,牵连了我,所以……我私下找了陛下请罪,还把你那些放肆的话,跟陛下说了一点。”
韩有成正欲因为刘知远的胆小而冷笑,听着听着却脸色骤变:“你!”
“莫急莫急,韩兄容我说完。”刘知远连忙安抚,“我没全盘如实相告,只说了你觉得陛下立后的事荒唐、有心代替温太傅为陛下效忠……”
“你这说得还不够多?!”韩有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刘知远说得跟真的一样:“可陛下没生气啊!”
韩有成一愣。
刘知远道:“大抵是温太傅辞世这事儿,让陛下没那喜怒无常的心气儿了,人虽然阴郁了些,但也沉稳不少。陛下听我说完,沉默片刻,竟说虽然背后妄议陛下乃大罪,但想来你韩有成也是个中直之臣,关于温太傅那些事的说法没什么错可挑,不过是不擅迂回作秀、直言快语罢了……陛下一高兴,竟连我都没有怪罪!”
韩有成不由得面露喜色:“当真?”
“当真啊!我十日前同陛下说的,你看这十日,陛下找过你麻烦吗?只是我先前顾忌面子,不好意思主动过府找你,今日若非没脸见你,我又怎么会来得这么迟?”刘知远说,“我如今万分配合韩兄的真知灼见,竟连陛下心性都拿捏如此之准!”
被这么吹捧,韩有成有些得意,偏又要端出不骄不躁的模样,笑着摆手:“哪里哪里,我也就是想赌一把罢了。也是运气好,回想起来的确,自打温太傅出事后,陛下就不爱降罪于人,仁德得很。不论如何,我引刘兄为挚友,如今我们能化解误会,我十分开心,过去的事,我们就都不要再提了!”
毕竟过去相熟多年,韩有成知道刘知远确实是个不敢惹事的性格,更没有编排圣上的胆量,所以他并未怀疑刘知远的话。
刘知远满脸真假参半的惭愧:“实在是我目光短浅、胆小如鼠,对不住韩兄了。”
听到他如此自贬,韩有成连忙反过来宽慰刘知远。
刘知远作出心有愧疚,所以迫不及待为韩有成助力的模样,突然说道:“但若是没旁的事,陛下好像也不便突然重用韩兄啊,免得引人猜忌了。这样想来,我都担心陛下虽然记住了韩兄,却仍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提拔……”
韩有成一听,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琢磨了下,又说:“刘兄,趁陛下还没来,你帮我参谋参谋……既然陛下觉得我之前那些话言之有理,那我就当众再上谏一次,给陛下虚心纳谏的契机,如何?”
“好!韩兄果然有大智!如此一来,届时陛下顺势重用提拔韩兄,再合适不过,而且陛下也得了贤名,不至于落了面子。”刘知远先是顺着夸了一番,又迟疑道,“不过……”
韩有成追问:“不过什么?”
刘知远说:“只是我主观上的一点想法啊,你听听看,当然肯定还是你自己做主。”
“温太傅这事儿吧,丧礼都过了,盖棺定论了,你突然当众对陛下提起来,显得专门作对似的。倒不如趁着现在,其他大人不乏正好在聊温太傅的,你顺势同他们‘争执’一番,也不算突兀。待会儿陛下来了,哪怕没正好听着,也自有诸多见证者可以转述,而且陛下不在你还这样说,才显得真性情啊!”
韩有成被刘知远说服了。
刘知远看着他走向其他朝臣,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不住了,韩兄,陛下俨然要定了你的命,我只能博一个自保了。
“陛下怕是沉湎悲伤,忘了今日要上朝了。”有朝臣叹气,“听说陛下还没搬回宫里呢,还是住在太傅府,这成何体统啊。”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也不便劝……其实想来,也只有温太傅敢劝陛下,还总能劝谏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