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枝冷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倒谈不上。”冉姝抬手抵上刀刃,“和亲自然是为了两国交好,边境再无战事——”
“冉姝阁主应该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还未待冉姝说完,谢惊枝便打断了她,一字一顿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谢惊枝没有忘记,她之所以最初会意外卷入陈儒言的案子,便是因为去青鹤楼赴了冉姝的约。
“不是已经告诉过沉状师了,”冉姝刻意停顿半刻,手上倏然用力将匕首朝后推了推,笑眯眯道,“为了和亲啊。”
葱白的指尖被划破,鲜血霎时滴下来,落在地上如同一朵朵绽开的梅花,冉姝却全然不在意似的,只悠悠地继续道:“北厉局势生变,我那个废物皇兄左右是斗不过赫兰羽了,与其等着被清算,倒不如另谋一条生路。”
“至少在这里,我还有碎琼阁。”冉姝笑起来,面上却浮出嘲讽的神情来,“可就算我已经退至这一步,也依然有人想让我死。沉状师应该注意到了,应星楼那日,北厉该来的人一个都没来。”
闻言谢惊枝面色微变。冉姝说得不错,应星楼设宴之时,无论是赫兰羽还是北厉国师,确是一个也没有到场,而她分明还曾撞上过北厉国师,看着他朝应星楼的方向去了。北厉明显有问题,不过大熙这方也不遑多让罢了。
“近年来边境局势如此,两国和亲是迟早之事,不过人选的区别而已。”冉姝缓缓道,“但这个人只能是我。”
“碎琼阁不做强买强卖的交易,只是这一次,还望沉状师能够成全。”
谢惊枝没有做声,只定定凝着冉姝。她们有着相似的身份,好像自来便能看透对方的处境。
良久,谢惊枝收回匕首,转身行至桌案前,顾自斟了两盏茶水。
盏中的茶水在灯火下泛起一层波光,谢惊枝停顿了一瞬,最终端起两只杯盏,将其中一只替给冉姝:“碎琼阁的这笔交易,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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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白当铺是上京城中最大的一家当铺,久负盛名,每日堂前可谓络绎不绝。
静看着对面当铺前来往的行人,谢惊枝蓦地想起昨夜冉姝离开时的场景。
茶盏被搁至桌案上,冉姝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宴会那日,我原以为沉状师不会来了。”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她很快反应过来应星楼那夜的违和之处。她前去偏殿置换衣裙,途中耽搁了不少时间,真正赶到宴会上时其实刺客已经被谢忱应付得差不多了,若非后来裴翊出现,倒不如说她凑巧错过了整场行刺。
思索间对面一年轻女子从隆白当铺中走出来,谢惊枝目光一顿。
那张脸与当日宴会上并无二致,面上神情却与那时的怯懦截然不同,倒仿佛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定定望着那人左右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谢惊枝心底一沉。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凑巧,此刻站在隆白当铺前的人,可不就是那日打翻了酒水的侍婢。
第110章 困柳雨水沿路顺着衣衫浸湿了小片地面……
荒巷寂寂,一路走入青砖深处,极窄的街墙竟陡然开阔起来,谢惊枝脚下步子一顿。
天光远远落在身后,自巷口而出,对街便是城内流民聚集的安平巷,因着缺乏管束,巷内混乱异常,时不时便有生事之人,平民百姓大多不堪其扰,安平巷四周空户渐多,也无人在意。
蓦地回想起自己最初误闯入谢尧的马车,还随口胡诌自己家住在安平巷内,谢惊枝眼底掠过细微的怔忪。
竟已过去那么久了。
不远处传来人踏过杂草的窸窣之声,谢惊枝回过神,见那女子最终在巷子尽头一处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
三道叩门声间隙响起,未几,木门朝内打开,一人出现在门侧。那女子挡住了来人大半身形,谢惊枝只能看清那人是坐在一木制轮椅之上。女子将自隆白当铺带出来的纸包递给那人,跟着便要去推轮椅,两人错开的刹那,谢惊枝正对上那人偏眸而来的视线,一瞬间瞳孔骤缩。
那副温淡的眉眼与记忆中没有分毫差别,只是面色要更加苍白。定定望着舒毓的那张脸,谢惊枝神情有片刻的空白。
“先生?”
察觉到舒毓的视线,那女子原想去推轮椅的手一顿,下意识跟着他看了过去。
谢惊枝不自觉蜷了蜷指尖,不着痕迹地又朝后退了几步。
来时的窄巷隐没在深黑的阴影中,一眼望不到尽头。舒毓唇畔扬起一道极轻的弧度,随即自然收回了目光。
“无事,进去吧。”
木门被合上,四下重归寂静。良久,谢惊枝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长满青苔的砖石间杂草丛生,藤蔓蜿蜒攀附墙篱,任谁来看,大概都只会以为这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荒芜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