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安静了一瞬。宁安妤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谢惊枝却只是几近荒谬得感到可笑。
或许宁安妤才是与宁铎最像的那个人,棋子就是棋子,但凡有一点威胁,都不会留情面与余地。
清浅的目光掠过瓷瓶落向跟前的人,这还是今夜第一次,谢惊枝正眼去瞧裴翊。
面前的少年没什么变化,在两人视线对上的刹那,裴翊神情复杂,却始终没有避开她。谢惊枝在恍然间想起,其实过去有很多次,裴翊惹恼了她,最终总会想着法子来道歉。
左右不过是那些手段,裴翊在执行任务时偷闲去寻些特色吃食,等回宫时来带给她。
后来这渐渐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只要她站在窗前唤一声,少年总是会及时出现在那棵合欢树上。
很多年在一眨眼间就过去了,她仍然能够想起来第一次见裴翊时,少年在一众争食的乞丐之中,眼神像是一头随时能将近身威胁撕扯殆尽的野兽。她央求宁安妤将人救下,后来他便成了她的侍卫。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谢惊枝突然便失了所有兴致。她牵了牵唇角,抬手拿起瓷瓶,再没去看裴翊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殿门被推开,外间深重的夜色透进来,谢惊枝脚下步子微顿,终究将心底的最后一个问题说出了口。
“我究竟是谁?”
她记得十分清楚,前世那封密信上所言宁铎是将真正的五公主与家中次女置换,可她仍然有一点想不明白,若她当真是宁铎的女儿,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她不曾切身体会过父亲如何疼爱儿女,只能从他人身上去猜测。谢执虽然没有真正喜爱过她,但哪怕有意遮掩她也能察觉,谢执是一直护着谢为准和谢忱的。
前世后来宁家揽权独大,谢执纵使将他们贬至边地,也是出于不得已之下的保身之举,让他们暂时得以脱离宁家的视线。
幼时行课夫子说虎毒尚不食子,谢惊枝克制不住地去想,倘若书中所言不假,凭何她却只能被当做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任人操纵的傀儡。
身后沉默片刻,她听见了宁安妤的声音。
“没有来处,亦是没有牵挂。平添烦扰之事,何苦纠结。”
远处是漆黑看不见尽头的长廊,谢惊枝的指尖摩挲过瓷瓶,手中触及的一片冰凉逐渐变得温热起来。
翻涌的暗潮在一瞬间归于沉寂,她兀自弯了弯眼眸。宁安妤说得没有错,走到如今这一步,过往来处与她来说的确已经无关紧要。
“既是如此,那便希望母妃能遵守承诺。”
……
偏殿内没有燃灯,谢惊枝面不改色地推门而入,鬼魅般的气息在下一刻便缠了上来。
浓郁熏人的香味萦绕周身,谢惊枝略有些不适地朝后退了一步。
“如果你再往前,门外的人大概很快就会闯进来。”谢惊枝不紧不慢地出声。
黑暗中传来一道轻笑,娇俏的调侃声随即响起。
“他可是默默跟了沉状师一路,沉状师却不理不睬,也不怕伤了人家小郎君的心。”
谢惊枝语气一沉:“冉姝。”
“沉状师这是生气了?”不妨被拆穿身份,冉姝也不在意,语气中笑意更盛,“不知道沉状师是此时生气一些,还是宴会上被刺伤时更生气一些。”
谢惊枝没有理会冉姝的挑衅,只是提高声音朝门外的人道:“无事,你回去吧。”
她再了解裴翊不过,他是故意没有收敛气息,是清楚此刻屋内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如果她需要,他会进来。
僵持片刻,在那道熟悉气息消失的一瞬间,屋内的灯火骤然亮起。余光里云霜闭目躺在床榻上,谢惊枝撇下冉姝走过去握云霜的手腕,感受到她平稳的脉象,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才赴约,冉姝阁主不觉得着实晚了些吗?”谢惊枝回过神,面上神情微冷。
“上次的确是碎琼阁失诺在先。”冉姝承认得坦然,语调却十分无辜,“但沉状师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从栖杳的手上拿到了?”
在栖杳给她的那封信中,载录了傀儡死蛊可作为假死药一事。如果不是因为那封信,她也不会那么快肯定谢为准与梁正廷有关系。
“依
冉姝阁主所言,我的确是已经拿到了想要的。”谢惊枝走近冉姝,忽而勾唇一笑,“所以阁主今夜来,莫非只是为了叙旧不成?”
话音落下的刹那,谢惊枝手中寒芒闪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刺了出去。
利刃将将停在冉姝颈前一寸,谢惊枝丝毫没有遮掩眼底的杀意:“我可不觉得与阁主有什么情谊可叙。”
“是吗?”冉姝像是压根儿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匕首一般,面上笑意不改,“我还以为沉状师会有许多疑问,想要当面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