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疑裴翊,却也只是以为他与宁铎有关系。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长秋宫,那股违和感迟迟挥之不去,一直到方才宁安妤催动她体内的阴蛊而裴翊现身求情,她才彻底确认这些年里真正隐在暗处的人。
宁铎要杀她,她被裴翊重伤是为了给宁铎交代,也正巧给了宁安妤一个将她留在长秋宫的理由。无论如何她都是宁安妤明面上的女儿,寻常再不亲近,子女受难母亲想要照料,都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宁安妤很聪明,她利用美貌,利用宁家,甚至是利用女儿,将自己隐藏于深宫之中,直到世人彻底遗忘了她,到她真正有所行动之时,再没有人会怀疑至她身上。
“这是一个交易。”宁安妤声音极淡,“作为交易的代价,你可以离开这里。”
闻言谢惊枝心下一跳,骤然抬眸。
“过去你频繁出宫,成为辨言堂的状师,想方设法削弱宁家势力,无非是因为这个缘由。”说话间宁安妤唇角勾起一
抹笑意,却是转瞬即逝,让人辨不出其中意味。
谢惊枝有一瞬间的怔忪,随之了然过来,裴翊既是宁安妤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在出宫之时当真不跟着她。而她也并非每一次都能不留破绽,想来也是宁安妤帮她抹去了痕迹。
“既是交易,母妃又想得到什么?”谢惊枝没有流露丝毫心绪,只四两拨千斤的试探了回去。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宁安妤没有立刻回答,谢惊枝也并未催促。良久,她才听到宁安妤微冷的声音。
“十九年前阳郴之战江家被陷害,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不曾想到宁安妤会提出这个条件,谢惊枝双眸微瞪,一时没能维持住表情。
宁安妤只解释了一句:“你只需要知道,我并不是为了包庇谁。”
这句话并没能打消谢惊枝心底的诧异。她一直隐隐知道,十九年前江家通敌叛国一案与宁家脱不开干系,如果宁安妤是为了替江家翻案,那么她针对的只会是宁家。
“为什么?”谢惊枝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话音落下,宁安妤有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偏眸望向了窗外。
眼前的场景与她过去每一次来长秋宫所见到的景象并无不同,谢惊枝的心一时跳得极快,直觉让她隐有窥见真相一角的预感。
殿内一时陷入长久的静默,久到谢惊枝几乎以为宁安妤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
“为了一个无趣的答案。”宁安妤自窗外收回目光。她望向谢惊枝,却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人。
“有些事过去太久,能剩下的也只是徒有其表的躯壳罢了。”
第109章 明色那张脸与当日宴会上并无二致,面……
接下来的一切与寻常话本中的故事并无不同。一个向往自由的姑娘寻了机会偷偷踏出家门,遭逢不平时恰好被路过的少年救下,两心相悦最终却阴差阳错地分开。
人好像总是这样,短暂的欢愉容易被遗忘,怨恨与不甘却能长久的留存下来。
窗牖敞开的瞬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起风了。
谢惊枝安静听完了宁安妤的整番话,几不可察地轻蹙了蹙眉。故事中的姑娘与少年是指宁安妤与曾经领率重羽军的小将军江泊舟,年幼时她并非没有察觉过,宫中老人不时讳莫如深的眼神,那些低声窃窃的议论总会在每一次她来见宁安妤时适时地停止,又在她离开后再次响起,一直到宫中再寻不见旧人的身影。
一个听上去毫无破绽的故事,与多年前宫中的流言不谋而合,又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被掩埋在了过去,没有依凭,无从证明。
宁安妤与江泊舟曾经在抚州相遇,江南一脉数个州郡毗邻,抚州是距南疆最近的城池。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谢惊枝眼睫微敛,只能先按捺下心头的异样。
屋内灯影摇曳,映照得宁安妤一时眸光轻动,让人无端想到一池湖光春水,满目潋滟。谢惊枝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飘远。
过往宁安妤唤她前来,无非是宁铎寻她或是谢执在场,今夜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宁安妤与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抬头去看她的母妃,那张脸确是美极了,却连一丝情绪也不曾有,比起活人,更像是一尊空有皮囊的塑像。
青紫釉质的瓷瓶被呈至眼前,谢惊枝微挑了挑眉,淡声道:“母妃这是何意?”
“你我最该清楚,今夜不能有一句话传出去。人难免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宁安妤的视线已然转向案几上的香炉,声音透出丝漫不经心,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不甚重要的小事,“倘若当真到了那一日,也好免了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