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来时总能赶上宫人呈药前来,未免太过凑巧。当第一次见他划破手掌取血的时候,云霜差点没惊叫出声。
那血被融入送来的新药之中让谢惊枝服下,他的手掌处原便有一道伤痕,如此一来更是久不见好。
自己撞破了不止一个秘密,谢尧看向她的眼神与一个死人无异,但在云霜清楚谢尧是想杀了她的。
谢尧瞒过了所有人,云霜知晓他要杀她轻而易举,可谢尧一直没有动手。
他来时总是沉默的,云霜没能阻止他什么,两人也从未有过交谈。一直到昨日,谢尧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
“若她醒来后不曾过问,你便无需多言。”
云霜一直提防着谢惊枝提及谢尧,可她醒来后的的确确问了不少事情,却没有一句和谢尧有关的。方才询问得那般刻意,云霜却着实是放心了些。
在宫中多年的直觉依然告诉她,谢尧不是个正常人。云霜永远也不会忘记,谢尧第一夜来时,望向谢惊枝的眼神之下,那股掩也掩不住的疯戾。
那不是一个皇兄合该望向皇妹的眼神,那甚至不是一个寻常之人应该望向另一个人的眼神。
谢惊枝是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云霜只希望自家殿下能离谢尧远远的。
云霜垂首行礼:“殿下若是没有想问的了,奴婢便先行退下了。”
“等等。”谢惊枝掠过云霜,目光再度落在不远处的檀木书架上。
那书架之上的一应书册摆放杂乱,与她寝殿内的籍册很像。可也只是像而已。
“霜儿,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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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惊枝第一次觉得宫内的廊道是如此之长。等她入眼见到不远处殿内通明的灯火时,冷汗已经浸湿了整个里衣。
温暖的烛色自窗牖透出来,谢惊枝无意识撑上旁侧的木柱,克制地喘着气。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不住拉扯着她的意志。
数炷香前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云霜听了她的话登时跪了下去,却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直到她出声。
“此处不是清漪殿,这是哪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云霜好似松了口气。
“回殿下,此处是长秋宫。只是娘娘特意叮嘱过,此处厢房程设与清漪殿并无差别,若殿下未察觉便不必刻意提起,殿下尽可安心养伤。”云霜并未隐瞒,甚至没有阻止她独身一人来见宁安妤的要求。
这大抵也是宁安妤一早吩咐过的。
她在等她。
庭院内一片阒然,整座长秋宫亦是如此,沉寂经年,缄默无声。这让世人渐渐遗忘了很多东西,只记得这座宫殿中住着一位独得帝王宠爱的妃子。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归于他人附庸,这往往是致命的。
谢惊枝立在殿门前,迟迟没有进去。隔门而望,那道视线
同样清晰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只要她没有踏入这扇门,她便可以离开,不会有人强迫她。
推开门的一瞬间,骤亮的灯色刺得谢惊枝眯了眯眼眸。须臾的间隙她涌起一个几乎于荒唐的念头。
原来我也并非如想象中那般不了解你。
那双始终漠然的眼睛真真切切地望了过来,潮水般的情绪倏而退去,谢惊枝弯唇一笑。
“母妃。”
第108章 隐没殿内沉香缭绕,一室静谧被打破,……
殿内沉香缭绕,一室静谧被打破,谢惊枝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地朝宁安妤行礼。
通堂煌煌灯色,临窗坐榻却是光影分明,谢惊枝抬眸,只见那张经年不变的姣好容颜隐没在阴影中,落下几分窗外深沉的夜色。
“这么多年过去,宁家的孩子中,也只有你最像他。”宁安妤淡声开口,一双葇荑以箸弄香,眼波流转间透露出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当真只是寻常话聊。
谢惊枝笑了笑,语调悠悠:“母妃也说,只是‘像’罢了。”
“像”字被刻意加重,却偏生谢惊枝满脸无辜,全然不似意有所指的模样。
将宁安妤细微变化的神情尽收眼底,谢惊枝极轻地牵了牵嘴角,眸底却是一片清冷。她十分清楚宁安妤口中所言之人指的是谁。
她自幼便从未与所谓的母亲相处过,除了宫中的教习先生女官,也算得上承了宁铎一半的教导,更遑论前世她还曾多年听凭宁铎行事。哪怕她并不愿意,所言所行也难免沾染上宁铎的影子。
可终究也不过是像而已。
宁安妤的目光从青烟浮绕的香炉移至谢惊枝面上,声音却仍是平静的:“你知道了。”
“毕竟假的哪怕再像,也终究成不了真的。”谢惊枝一双眸子清亮,盛满盈盈笑意,“母妃以为呢?”
宁安妤没有接话。谢惊枝倒也没真期望她能就自己的嘲讽说出些什么来,只是对上那双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就好像方才被乍然戳破的不是宁家掩藏多年的秘密一般,毫无预兆地想起宁安妤真正的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