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确是累极了,双眼沉重得只想再昏睡过去,一闭上眼却又是混乱不堪的思绪。
殿门外传来轻敲声,云霜走过去将门敞开一条缝隙,紧跟着便将一碗汤药端了进来。她没有声张谢惊枝已经醒来的消息,行至榻前时神情已然恢复如常。
“万幸殿下没有伤到要害,太医说殿下醒来后发热亦属正常,喝过药就好了。”
云霜的声音很轻,甚至带了丝哄人的意味,谢惊枝无端有些想笑。
她幼时生病总是嫌弃药苦,母妃不在身侧,便是云霜哄着她喝药。那时云霜也是半大的年纪,分明也嫌药苦,却还是信誓旦旦地与她作保说汤药是甜的。
其实是她总会先寻好蜜饯,所以喝到最后,留下的味道的确也是甜的。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今喝药已经不需要有人哄了,谢惊枝干脆地将一碗药喝完,询问道:“我睡了多久?”
“五日。”
谢惊枝并未表现出什么惊讶,只是继而道:“这几日宫内可有什么事发生?”
闻言云霜愣了半刻,很快回道:“应星楼遭逢刺客,宴上宾客倒只是中毒昏迷,解毒后已是无碍。北厉三公主因二殿下相护并未受伤,那日行刺之人皆死于二殿下之手,独独那刺伤了殿下的刺客,逃走后便再无音信,陛下震怒,下令彻查。”
最后一句话云霜并未说出口,谢惊枝却从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读懂了。五日过去,宫中虽是下令彻查,但想来是没有查出什么。
“应星楼那日,父皇好像并未在场?”
“陛下那日龙体抱恙,晚至了半个时辰,到的时候见到殿下……”云霜微微停顿了一瞬,“幸得太医来得及时。”
抱恙?
谢惊枝无可无不可地轻应了一声,目光自不远处程置的檀木书架上收回来。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事?”说话间她神情平静,连声音都是淡淡的,语气却异常笃定。云霜将视线移开,沉默着没有接话,谢惊枝也并未催促,只是极有耐心地等着。
半晌,云霜终是有些艰难地开口:“二殿下他,答应娶亲之事了。”
尚还端着药碗的手收紧了一瞬,良久,谢惊枝只极轻地点了点头,眼底神情一时有些莫测。
云霜终究气不过:“那时殿下分明可以躲过去的,若不是、”
“霜儿。”
听见谢惊枝声音微冷,云霜顿时止住了话音,脸上神情却仍是不忿。
谢惊枝清楚她想说什么。
应星楼那晚,刺客与暗器是同时朝着她与冉姝去的,谢忱确实可以选择拉住她,只是应星楼设宴便是有人为了除掉冉姝,若谢忱这么做了,冉姝必死无疑。
北厉与大熙和亲一事无可转圜,无论是冉姝出事还是谢忱不答应,最后的结局只可能是和亲落到大熙的几位公主头上。
她不知道谢忱的真正缘由,亦或那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谢忱并不欠她什么,反而是她曾有过亏欠。
这仅仅是一个选择而已,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忽地回忆起那晚冉姝望向自己的神情,谢惊枝眸色微动。而今想来,之前栖杳替冉姝前来赴约,大抵便是与北厉有关。
冉姝这个人身上秘密太多,她能这般轻易答应来和亲,这其中一定有不足为人道的缘由。
“我这不是没事?”暂且将心底的疑惑按下,谢惊枝笑了笑,喝过药后浑身回暖,她的确好受了不少,“太医院的药挺有效的。”
云霜接过谢惊枝手中的药碗,低垂着头让人辨不清情绪:“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眼前突兀地闪过一个静立在月亮下的身影,谢惊枝眉眼有一瞬间的怔忪,薄唇轻启,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就是这么一刹那的晃神,让她错过了云霜眼底转瞬即逝的情绪。
云霜回过身将药碗搁至桌案上,掩盖极好的面色闪过一丝复杂。
在谢惊枝昏迷不醒的时候,除了她,还有一个人每天都会来。雾气未散的清晨,浮光融金的黄昏,亦或是月色沉沉的深夜,那人来的时机不定,但总是会来呆上一会儿。
那人看上去很忙,眼睑下时有淡淡的一圈乌青,总归是与曾经这深宫对他淡泊温良的印象大相径庭。
那人是宫中的三殿下。在宫中多年,他们这些人受得训诫便是效忠主子,想要活下去首先要学会装傻。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真傻。
谢惊枝不知何时起与她这位三皇兄变得尤为亲近,哪怕谢惊枝总是有意避开了她,但她仍然有所察觉。就像她很快察觉了这位三殿下并非如旁人眼中所见的那样。
应星楼刺客逃脱以后宫内戒备愈发森严,谢尧却依然能做到来去自如不惊动任何一人。谢惊枝被刺得那刀只差一寸便中了要害,又失血过多,哪怕太医院用了最好的药,非十天半月不可能醒过来,到那时谢忱的婚礼只怕都能结束了,可现如今才过去了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