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她也无能为力。
她曾经为了亲族倾其所有,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前世谢尧亲手将那封本该呈进宫中的密信交给她,她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五公主。
那时她还尚且顾及着自己身为一个公主的体面,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大概是没有见到想象中她的反应,谢尧觉得无趣,抬手来蹭她的眼尾,一直把她的眼睛揉得通红。
那个时候他刚刚杀了很多人,浓郁的血腥味漫过来时,谢惊枝差点要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拧断自己的脖子。
可谢尧连神情都是散漫的,好像方才给她看的东西只是翰林院的哪位官员新作的辞赋。他说:“被骗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哭?”
他那么大费周章又正式地来告诉她,只是想看她哭。
谢惊枝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把自己在清漪殿中关了几天,期间甚至冷静地收拾好了谢尧也许会允准她带走的东西。
她等着谢尧将她的身世昭告天下,她就从清漪殿中离开。
或许她会被处死,这样她也不用想着带走那些东西了。
可几天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谢尧忙着处理各个世家,繁忙得好像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第一次主动去见谢尧,但并不是在那个衰败老旧的流云殿。
桌案上的各地奏折堆积如山,谢尧抬眸,幽幽望向她。
其实来之前她已经被耳提面命过了,谢尧是在等她跪下。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默默无闻的三皇子了,当今这天下,无论是谁来拜见,都是要跪他的。
人总归是需要潜移默化的,起初谢惊枝尚还谨记着所谓尊严,后来谢尧当着她的面将人活剐,不用旁人提醒,她自己就会跪了。
只是那时谢惊枝迟迟没有动,谢尧竟也真的没有逼她。
缄默了数天之后,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问谢尧,她的母亲在哪里。
思前想后了这么久,她其实什么也没有想明白,没有想明白宁家的目的,没有想明白谢尧的意图。她只是认真回忆了一番自己的过往数年,不消蛛丝马迹,其实所有事都很明显。
她的母妃并不爱她,她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她为了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不择手段、面目全非,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不是她的孩子。
那她真正的母亲呢,她的母亲知道她的存在吗?她有没有想过她?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曾经在宫宴上曾远远见过的宁家女眷,却发现那只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
谢尧笑了一下,是在笑她的愚蠢:“妉妉当真觉得,宁家将这个把柄留到现在?”说话间谢尧轻点了一下案前叠着的一张笺纸。
将那张笺纸展开,里面载录着繁杂的药材,谢惊枝很快看到了末尾,上面批注着这些药材的用处。
这是一副可以掩盖女子不孕体质的药方。
谢尧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宁大人府邸常年会熬制的药方。”
是了,宁铎只有一个正妻。宁绾不是她的孩子,谢惊枝也不是。而那个她真正的母亲,早在生下她之后,对宁家就没有价值了。
恨意来得后知后觉,或许她也并非那么想见到那个女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甚至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她只是需要一点支撑而已,假的也好,可现在连这一点支撑也没有了。
谢尧像是喜欢极了她脸上的表情,他问她会不会不甘心。
她怎么可能会甘心。
她如何能做到不在意。
可世事便当真如此荒谬。
她不是谢惊枝。
她谁也不是。
猛地自回忆中抽离出来,谢惊枝闭了闭眼,不动声色按捺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眼前的谢尧依然在等着她的回答。
放在上一世的早些时候,她察觉谢尧的心思,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铲除异己,毕竟宁家历来奉行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再到后来,这个问题便没了意义,无论谢尧想不想当皇帝,总归也不会有人再敢抢走他的东西了。
其实谢惊枝清楚,这个问题即使放在现在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谢尧一定会走上前世的老路,或早或晚而已。
她不过是私心里,期望这个结局能来得晚一些。
谢尧问她喜不喜欢,或许她曾经是真的想要吧。
谢惊枝摇了摇头,她平静道:“那只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
直直对上谢尧的目光,谢惊枝倏而扬起一抹笑意:“可三皇兄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甚至也已经帮她做了不少了。
宁安琮身死,楚家遭受重创,宁家暗地里的计划功亏一篑,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宁家为了休养生息,都只会藏锋守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