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谢惊枝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也不知是不是心境与方才有所不同,先前被有意遗忘的场景此刻一股脑地回忆起来,谢惊枝脸颊一烫,跟着便移开了目光。
凝着那朵红云逐渐漫上白玉似的耳廓,谢尧有好半晌没说话。
刺人的凉意拂过耳侧,谢惊枝被激得又是一颤,回瞪过去时谢尧已经收回了手。
“今日原本该在这间房内的也不是我。”谢尧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谢惊枝微微一怔,随即便听懂了谢尧的言下之意。
从头至尾谢尧都没有打算亲自做什么。这间屋子里的确是有一处好戏要上演,只不过本来该在这里的既不是她,也不是谢尧。
“这个答案,妉妉可满意了?”
谢惊枝稍敛了敛眸,清醒过来的瞬间,她甚至没有深究明白方才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那句话,心底那转瞬即逝的松动又是因为什么。
本能
与理智不断提醒着她,越界应该到此为了。她下意识想要避过这个问题。
“我还可以问别的吗?”谢惊枝慢吞吞地开口。
像是丝毫不意外她的反应,谢尧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先前进来的那个人,是有谁想要试探你吗?”谢惊枝问完又觉得这样的问法太过直白,毕竟已经提前知晓过上一世的结局,她历来皆有心避开了过问谢尧的部署。
微微停顿了片刻,谢惊枝又避重就轻地补了一句:“你会有危险吗?”
“妉妉这是在担心我?”谢尧勾起一抹玩味笑意。
谢惊枝没有立即回答。
在刑部见过楚敬州以后,她有过那么零星的喘息时间。楚家山庄地下炼化人傀是受宁家的指使,可前世直到她死,她都不知道宁家在暗地里行下了如此有违天理伦常之事,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而从一开始的国子司业到楚家,桩桩件件看似毫不相关,实际上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数件案子中,都有谢尧的影子,有很多时候,真相甚至是谢尧在无形中引导着她找出,谢惊枝心知肚明,这不可能是巧合。
如今的这一切,与她曾经的记忆已然大不相同,她无意追寻其中因果,只是身在局中之人各有目的,这无疑在提醒着她,她亦需要早做决断。
“当然。”谢惊枝不自觉地蜷了蜷指尖,“三皇兄,我当然会担心你。”
谢尧轻笑一声,眼底神情让人辨不出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派人来的,”谢尧眯了眯眼眸,像是在思索合适的措辞,“大概可以算作一位家中的长辈?”
心下重重一跳,谢惊枝飞速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她清楚,谢尧所言家中长辈,所指的“家”大概并不会是他自幼所长大的皇宫。
这位长辈,应是曾经江家的旧人。
过往效忠江家的能人奇才并不在少数,谢惊枝曾亲眼见过谢尧是如何走上那个位置,而今他已经有了怎样的势力,她并不会觉得奇怪。
有些事大概在冥冥之中已经注定,谢执曾经借了钦天监的手,以“煞星”的名头将谢尧送出宫去。在宫外的那几年,谢尧身边有了芜澈、秦觉这样的人,江家旧部会趁机寻上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唯一称得上惊讶的,大概只是谢尧这般寻常的便告诉了她。
她本以为还需要周旋一段时间的。
“所以,”谢惊枝垂了垂眼眸,声音沉和不见波澜,“三皇兄想要那个位子吗?”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和谢尧如此直白地谈起这个问题。
“妉妉不想要吗?”
未料到谢尧会反问回来,谢惊枝一愣。
“我原以为妉妉会很喜欢。”谢尧眼眸弯成道月牙,口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温润悠闲的语调却好似只是在寻问她是不是喜欢今日的糕点。如果忽视掉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幽潭的话。
谢惊枝瞳中倒映得依旧是那张清朗如玉的脸,谢尧的身影却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
那个人也对她说过相似的话。
他说:“妉妉这么想要这个皇位却得不到,实在是太可惜了。”他的脚下身后是蜿蜒流淌的血迹,可他却独独能做到不沾染一丝血污。
他说要把她关起来,要让她好好看着他是如何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谢尧会这么叫她。
那些几乎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疯狂与残忍,谢惊枝在很久以后找到了答案。他从出生就背负的滔天恨意,他所承受的所有憎恨与厌恶,他浑身上下未有一处完好的伤痕,这些都是谢尧。
她未曾重新来过在什么都还不曾发生的起点,谢尧已经是谢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