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一时没有接话,眼底的审视像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谢惊枝不避不让,眼中眸光清亮。
凝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总会让人不自觉生出自惭形愧的感觉来,让人想摧毁这双眼睛。谢尧微微敛了敛眼睫:“大概有很多人比我更需要那个位置。”他回答了谢惊枝一开始的问题,面上浮现出讥讽的神情。
谢尧说得模棱两可,谢惊枝却还是听懂了。
“那些人,对你不好吗?”谢惊枝有些哑然,一时只能顺着谢尧的话问。那些人是江家旧部,是原本应该要辅佐他的人。
就像赵家之于谢忱,曾经的林家之于谢为准那样。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是来帮谢尧的,可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兑换更多的筹码。他们试探谢尧,所以谢尧就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今日屋内荒唐的一切,无非昭然着谢尧只是一个不堪大用、沉溺声色的纨绔子弟。
替江家沉冤昭雪是
一个借口,他们希望谢尧是这样一个人,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们争权夺势的一个傀儡。
“什么叫做好?”谢尧眼底染上玩味,饶有兴致地问了句,“像妉妉对我这样吗?”说话间他语气认真,好像当真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谢惊枝有一瞬间的晃神。她想,她或许应该否认的,因为她清晰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这不是真正地对待一个人好,我有好多的目的,我是为了利用你,我也对你不好。
谢惊枝笑了起来:“他们若是对三皇兄不好,三皇兄也不用对他们客气。”
大抵是被她赌气一般的话逗乐,谢尧眉眼亦划过一丝笑意。
“那妉妉不如教教我,究竟要如何对他们不客气。”
今日谢尧顺水推舟,多半是早早便有了计划,谢惊枝闻言并未觉得谢尧真的是想问她些什么,转而却见他眸色认真,仿佛当真在等她的答案。
谢尧带着惯常的和煦笑意:“妉妉不愿意?”
心下立时跟磕了一道似的,谢惊枝有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没有。”谢惊枝暗暗叹了口气,罢了。
“没有不愿意。”顶着谢尧如有实质的视线,谢惊枝沉吟片刻,“过去的势力散落多年,为营生也好,为情谊也罢,长年来各为其主,再度聚集在一起,难免各有异心。”
十分贴心的将“他们可能只是单纯不太服你”这句话给收了回去,谢惊枝继而道:“这些人愿意回来,虽然或多或少都看重了往日情谊,可人心如散沙,长此以往难免会多出纰漏,总归不是长久之策。”
“既是筹谋大计,没有规矩终究不成方圆。”谢惊枝接过谢尧递过来的茶水,浅浅啜了一口,“不妨以儆效尤,再以共同利益诺之。”恩威并施,惯常手段,却总是有效的。
谢尧安静听着谢惊枝将一席话说完,眼底笑意愈盛。
指腹缓缓摩挲过温热的茶盏,谢惊枝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谢尧眼下的意味极深,她不确定道:“我若说错了什么,三皇兄听听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谢尧笑意不变,悠悠说了一句:“妉妉总是很怕我。”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谢惊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面上神情有些懵然。
“我……”谢惊枝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可甫一出声便被谢尧打断。
“可我分明觉得,”原本半搭在她身上的被褥往下滑落些许,谢尧极其自然地抬手,替她朝上拉了拉,“在这世上,我与妉妉才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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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名的茶铺依旧开在青鹤楼的对面,铺中的生意甚至远盛往昔。当真就像谢惊枝曾说得那样,易主事了,青鹤楼繁盛依旧,并不会影响什么。
临窗静静望着楼下络绎不绝地茶铺,谢惊枝面色平淡,眸中亦是一片清冷。倒是那不断替客人置换茶水的人似有所感一般,忽地抬头,直直朝谢惊枝的方向望来。
两人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心知温名压根儿不会辨清自己的样貌,索性连视线都未曾移开。果不其然,温名很快便重新投入了繁忙之中。
这茶铺是越做越大了,谢惊枝看到铺子内新雇来的人,想起上回向温名买消息时,碎琼阁付的报酬。也不知道日后若再去照顾生意,温名能不能替自己算便宜点儿,毕竟她可不像碎琼阁那般财大气粗,随随便便就能拿存放在隆白当铺里的地契出来做交换。
不经意想到隆白当铺,谢惊枝眸色微微一冷。
门外适时想起轻敲声。谢惊枝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进。”
房门被打开,一道身影磨磨蹭蹭地挪动了进来。
谢惊枝眉梢微挑:“数日不见,小楚大人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