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谢惊枝眉眼轻弯,蓦地轻笑了一声。她这笑不带有分毫嘲讽意味,只是单纯因卫胥的坦率而被引出了一丝兴致而已。
事实上卫胥所言也并没有错,这也是为何谢惊枝从一开始坚持要将能定罪宁安琮的证据掌握在自己手上的缘故。
因为这件事只能由她来做,换做其他任何人,宁家被外人断了臂膀,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会想办法杀了碍事之人。
这厢卫胥显然理解错了谢惊枝的意思,却也没有流露出分毫恼怒,只是面上偶然划过的淡笑缺乏了意味:“或许这个理由在殿下听来极其荒唐,但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直视上谢惊枝的双眼,卫胥轻缓道:“大理寺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大抵不会有什么好处。”说这话时卫胥面上不带一丝傲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电光火石间,谢惊枝回忆起自己重生后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卫胥从始至终都不清楚她沉妉的身份,但在查杀害陈儒言的凶手之时,却依然在暗地里三番五次出手帮了她和谢尧。
大理寺固然做不到全然不顾世家牵制,但卫胥出生布衣,多年来并未依凭任何一个世家,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卫大人误会了,我以为卫大人所想并不能算作荒唐。”谢惊枝明若秋水的一双眼眸中瞳色清亮,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微肃,“因为,这也正是我今夜来拜访大人的原因。”
闻言卫胥神情微动,定定望向谢惊枝。
“卫大人筹谋多年,左右不过在等一个时机。”轻托了托手中茶盏,谢惊枝面上笑意愈深。
“而今,时机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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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胥家的后门走出来,谢惊枝缓步在冷寂的小巷内走了一段距离,倏而停下了脚步。
皎白的月色落在泛青的砖石上,散出幽幽清辉。谢惊枝兀自叹了口气,朝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开口:“出来。”
一片阒然之中,一身玄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谢惊枝眼前。
散漫的神情让人辨不出喜怒,谢惊枝也没等眼前的人开口,径直朝前走去。
乔风自知理亏,见谢惊枝一脸神色莫测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无措,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还不动?”谢惊枝停下脚步,“乔侍卫这么自信,也不怕跟丢了?”言罢也没有回头,只将手中的药包稍稍朝上提了提。
这下听出来谢惊枝没有真的生气了,乔风也没磨蹭,立刻便跟上去接过谢惊枝手中的药包。
两人隐匿在夜色中,很快便到了目的地。有了先前进卫胥家的教训,谢惊枝这回先至吕府后院绕了一圈,果不其然寻到了一道半敞着的小门。
谢惊枝就这么带着乔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隔了老远便看见庭院一处圆亭下正烤着火的身影。
这厢察觉到院内的动静,吕卿安登时自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一个激灵起身迎了过去。
圆亭内置了张青玉桌案,果脯糕点盛于嵌金托盘内,琉璃盏中美酒摇曳,浓郁的酒香逸散开来。
目光淡淡扫过桌案上一众繁杂物什,谢惊枝扯了扯嘴角:“深更半夜,倒是不妨搅扰了吕大人一番好兴致。”
庭院内凛冬奇花异草不败,谢惊枝一路欣赏过来,这时心底只剩了一道感慨。同是为官,这境遇倒也能落出个天差地别来。
像是没听出谢惊枝言语中的讥嘲一样,吕卿安弓着身满脸陪笑:“老臣也就是无聊时寻个消遣。殿下也知道,老臣愚钝惯了,这大半夜过去,老臣还以为是悟错了殿下的意思,殿下早早便歇下了。”
无心与吕卿安多费口舌寒暄,谢惊枝索性直言道:“吕大人不妨移步屋内?”
一番反客为主的话被谢惊枝说得毫无负担,吕卿安面上的笑差点就要维持不住,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连举起袖子来擦也不敢:“殿、殿下,请。”
灯火通明的房内不
出意外也是堆满了酒水珍馐,白玉香炉周身丝丝缕缕的雾气缭绕,清淡的安神香充盈了整个屋子。
谢惊枝随意一瞥,竟然在一只打开的紫檀木匣内看到了一颗硕大透亮的夜明珠。
眉心被这莫名有些滑稽的场面激得一跳,谢惊枝一时间连眼尾都微微抽了抽。
这吕卿安莫不是以为她今晚来是为了收受贿赂不成?
谢惊枝本不欲多言,吕卿安却以为她是没注意到,特意抬手朝那夜明珠的方向指了一指。
这下谢惊枝想装作没看到也不行了。
兀自寻了处位置坐下,谢惊枝朝乔风示意一眼,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将手中的药包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一阵微妙的静默中,吕卿安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直到谢惊枝似笑非笑地开口:“吕大人可知我深夜叨扰,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