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不敢。”
垂眸拱手间做得倒是恭敬,吕卿安却只差没将“占我便宜”四个字刻在脸上了。谢惊枝看得分明,冷哼一声:“不敢?我看吕大人可没什么不敢的。”
“殿下折煞老臣了。”
顺着谢惊枝的视线看过去,吕卿安总算是琢磨透了谢惊枝的言下之意,赶紧赶慢地将那紫檀木匣给关了去,回过头来又见摆了满桌的物件,连气都有些喘不匀了:“殿下恕罪,现下这个时辰,老臣只怕不便唤府中下人前来。”
原也只是想让吕卿安看明白自己的意思,谢惊枝摆了摆手:“不必麻烦。”
吕卿安收敛心神,这才敢坐下来。
随手拿了个空茶盏在手中把玩,谢惊枝神色颇有些百无聊赖,却没有要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对吕卿安这种人的品性一清二楚,她若是先进一步,这人能倒退十步。谋定而后动,倒不如待他先开口。
夜深扰人,谢惊枝耐着性子安静候着,抬手拨弄着自托盘外垂落了半串的葡萄,谢惊枝思绪稍稍飘远了一瞬。
寒冬腊月天,也不知吕卿安从哪儿能寻来如此多的不应季之物。
透亮的绛紫色将少女的纤长手指衬得莹莹素白,谢惊枝回过神来不消片刻,便听到了吕试探的询问:“殿下深夜拜访,老臣实在惶恐,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又是愚钝又是惶恐的。”谢惊枝嗤笑出声,“吕大人倒是将好话占尽了。”
谢惊枝有意做足了语调,吕卿安本就如坐针毡,这下是当真被激着了,平日里端着的虚与委蛇一瞬间通通被抛至了脑后。
“殿下若当真有用得上老臣的地方,尽管直言便是。”
等得便是这句话,谢惊枝唇角勾出一道弧度:“吕大人此言当真?”
吕卿安擦了擦额间的汗,心知脱口而出之言也收不回来了,只能道:“殿下平日对老臣多有提点,老臣自不会虚言于殿下。”
“既是如此,若我想让吕大人在及笄宴上当众秉公执言一次。”谢惊枝之前轻点在桌案上,“想来吕大人也不会拒绝了。”
这话谢惊枝说得隐晦,吕卿安浸淫官场多年,却是在须臾间便了然了谢惊枝的言下之意。
将吕卿安顷刻变化的神色尽收眼底,谢惊枝眼尾挑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眸间却是一片清冷。
吕卿安这老狐狸,一步欲盖弥彰走得浑然天成,顾左右而言他好半天,摆明了对她今夜的目的心知肚明,又有心想要避开。
只一眼便看透这人心底所想,谢惊枝自然不会任由着他来。
“吕大人以为呢?”没有给吕卿安留太多的权衡时间,谢惊枝薄唇轻启,悠悠的语调掺了丝独属于少女的温软来,出口之言却着实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她原未想将话挑明至如此地步,奈何吕卿安此人实在过于油滑。
两人对峙半晌,吕卿安轻轻叹了口气,面上神色皆敛,俄而竟慨叹般的道了句:“数月前文华殿内的那回小考,老臣初初听闻,还真以为殿下收了此般心思。”
未曾料到吕卿安会突然提及那次自己有意弄砸的小考,谢惊枝连带着心跳都滞了一瞬。
盛夏时急雨如瀑,如今回想竟也能恍然忆起那人身上裹挟着的潮湿水汽。
那时她将将重新回到过去,欣然之余行事难免操之过急,以为放任自己成为一届闲散公主便能万事无忧,却独独忽略了文华殿习课之人从皇室宗亲到上京各个显赫世家,历来风吹草动都在有心人的监察之下。
即便是像吕卿安这样的独身之官都清楚文华殿的动向,更遑论耳目遍布的各个世家。吕卿安只是以为她也许收了同那几位皇子一般的心思,而放在那些世家眼中,他们又会作何想法?在宁家与谢执的心底,他们又会想要做什么?
牵一发而动全身,时机未至,细枝末节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谢惊枝如今单单假设一下那种可能,都止不住地浑身发冷。
垂眸掩过眼底复杂的情绪,谢惊枝暗暗叹了口气。
竟当真是应了谢尧那时的提点之言。
谢惊枝兀自沉吟着没有开口,吕卿安继而道:“不日便是殿下的及笄宴,依老臣看来,殿下能走的,无非只有两条路。”
言下斟酌之意太过明显,谢惊枝懒懒掀起眼帘,神色上倒叫人看不出什么来。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嫁娶历来多受掣肘,大熙虽然民风开放,女子亦可入朝为官,但真要论及婚事,大都也不外如是。”吕卿安难得稍显正色,“至于第二条路,殿下今夜前来,想必是早有打算。”
一直被压在心底之言不妨被吕卿安点明开来,谢惊枝心下微动,眼底不免划过一道诧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