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倒是好打理,若是有了私自豢养兵卒的权利,那如今这个场面,便是覆水难收了。
黎洚只觉头脑昏聩,眼前云里雾里不似现世,手颤抖的举在半空半晌也不知最终该指向谁。
最后落到了蔡泱身上,张了张口却没能再说出半个字来。
只顿感头痛,两眼一黑便向后倒——
有人去搀扶,魏时崇惊觉回头,心上一惊。
“义父!”
*
黎洚被送移到了偏殿修整,魏时崇请了医师来为他诊治。
气火攻心,发昏晕厥。
医师不敢多言语半分,留下药便匆匆退下。
魏时崇立在榻前看着黎洚,这么些时候,他竟从未好好看过他的脸。
与早先的记忆不同,黎洚的胡须与两鬓早已花白,眉间似是有一道怎么也合不上的沟壑,面上无一丝血色,仿若多年前就是这样,从没有过展颜的时候。
他自小便知自己寄人篱下,是黎洚心肠好才给他一个容身之处,还请了谌梵昇来教导,他定要好好用功,就当是为了报答黎洚,更是为了他自己。
这么些年,他将黎洚当做唯一的亲人,从未想过他的半分不好......
蔡泱站在一旁,看着他有几分神伤。
男人自眼底流露出一丝落寞,不只是为着这么多年的义父子情分,还是忧心以后无人在朝中替他一力支撑。
她知道今日这般作为着实令他难受。
只是现下柔伊与东辰互市,东辰已许久未给她传过什么话语,她只能顾着柔伊。
柔伊内局如此破败,总有魏时崇在外披荆斩棘也挽救不了局面,只能逼他自行认清。
她轻叹一声,缓步走出去,将门合上。
琉霜在外等着她,手里持着一把油纸伞。
“殿下,外面下雨了。”
蔡泱颔首,两人出了殿门,雨势不减,颇有倾颓而下笼山罩水之意。
耳边“哗哗”声不停,她静静看着泥洼里片片涟漪,心上一阵兵荒马乱。
“琉霜,本宫记得,你自小便是双亲亡故?”
琉霜急着将伞支开给她挡挡雨丝,闻言只“嗯”了声问:“殿下怎么了?”
蔡泱抚着肚子,这几日,孩子总时不时的撒欢,她也满心欢喜,只觉得有了这么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日子都有了盼头。
亲情骨血,实在这世上最隔不开的。
一家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没了这层关系,只要血缘在,便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琉霜不知方才前堂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蔡泱问的是何意。
只是见蔡泱心事重重,便坦言:“虽然奴婢无双亲,可自小被叔父送进宫,得了恩赏能伺候长公主殿下,这么多年,奴婢早将殿下当做了最要紧的亲人,生死相随,绝不离开殿下。”
她紧紧握着伞柄,看着蔡泱,目光炯然。
蔡泱忽的一笑,两人往前走着,她轻叹一声:“本宫只是再想亲缘这层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琉霜抿唇,轻声:“奴婢不懂,只是觉得亲缘是隔不开的,像东辰后宅妾室子女,自小便要被抱进主母房里,可就算是过了十几年,子女也定是会思念生母,觉得生恩大于养恩,主母也未必会尽心里养育庶出子女,只是一心扶持嫡出罢了。”
蔡泱闻言愣了愣神。
主母毕竟不是生身之人,纵使庶出子女承欢膝下,也没几个会真心养育的。
黎洚也是如此吧。
可魏时崇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何况自小无双亲疼爱,生身母亲早亡,义父也不过是贪恋他能给的权势,如此想来,她夫君这前半生都是个可怜人。
无人真心照拂疼爱,他的一片赤诚付诸东流。
所以才会如此神伤吧。
琉霜觉察出蔡泱的伤感,缓声问她究竟遭了什么事。
蔡泱摇头,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言。
到了寝殿,琉霜将晾晒着的衣物收了进来,便规整便抱怨:“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用的?外面下着雨,竟也不知将王上与殿下的衣裳收进殿来,白白糟蹋了这么多么衣裳。”
蔡泱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是本宫吩咐他们不得随意进来,许是不敢吧......”
“无妨,你将衣裳都抱来我瞧瞧。”
琉霜闻声走过去,蹙着眉:“受了潮,得等个晴日再晾晒一番了。”
“将本宫的针线拿来。”
得了针线,她仔细瞧着魏时崇平日最常穿的衣袍,素是素了一些,他不喜装扮,两人待在一处时,他更多是觉衣可蔽体就好,只是为了上朝体面,还是要穿些繁琐的衣袍。
蔡泱便与他不一样,最喜欢时兴的、花哨好看的衣裳,她长得美,即便衣裳绣满了花也只能衬的她越发娇媚好看。
只是她不善针织女红,前些日子苦练,只堪堪学会几个花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