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自己有钱?”
“……”
云湘哼声不理他,揭开锅盖下面条。
“多下点,我也饿了。”他颐指气使,“再煎两个荷包蛋。”
视野忽而明亮,刚被他挡住的光,全部照进厨房。
“谢先生,请问你会不会说谢谢?”
他悠哉悠哉踱进厨房,倚在岛台旁,眼神玩味,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会,但没必要。”
语气轻描淡写,但万恶资本家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三言两语将人气得七窍冒烟。
“谢承舟!你!!欺人太甚!!!”
她抓起面条想朝谢承舟脸上甩,迟疑一下下,到底忍住了。
浪费可耻,犯不着和食物过不去。
再说,她现在吃他的饭住他的家花他的钱,理应怀有基本的感恩之心。
只是被羞辱几句而已,面子能值几根面条?
“扔啊,怎么不扔?”谢承舟抬起下巴,指了指面条。
她将面条扔进锅里,闷声道:“你说得对,没必要,我一个掌心向上的人,没资格要求你尊重我。”
谢承舟转动手里杯子,不咸不淡道:“无关你什么人,谁都没资格要求别人尊重他。”
撒一勺盐,澄澈清水毫无变化,再倒一勺醋,面汤微微泛黄。
别人的褒贬,对谢承舟来说是盐,撒了便撒了,不会有变化,于她却是醋,完全不可能心如止水应对。
面条端上桌,谢承舟撵着筷子翻开荷包蛋,底下白面赤条条,汤水清溜溜。
也许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寡淡的面食。
谢承舟食指下扣,将筷子搁在碗边,直视她问:“放油了吗?”
糟糕,忘了。
她强词夺理,“我——煎荷包蛋放了油。”
对方气笑,“你倒是给我表演一下,不放油煎荷包蛋。”
“将就吃吧谢先生,我在租房煮面连荷包蛋都没有……”云湘竖起三指发誓,“您放心,下次我一定把油盐酱醋都给您放齐。”
谢承舟皱着眉,勉为其难拿起筷子,浅尝一口。
夜深人静,气氛萧索,冷寂白光洒落,朦朦胧胧。
面条冒出丝丝雾气,缭绕回旋。
餐厅内只有碗筷碰撞声,叮叮哒哒,不成曲调,如同寒蝉夜话。
云湘隔着雾看他,吃相优雅,咀嚼几乎没有声,筷子和碗挨得极近,几乎不会碰在一起。
谢承舟忽地抬头。
挂在她筷子上的面条宛如惊弓之鸟,啪一下掉回碗里,汤汁飞溅。
“半小时前,你叫什么?”他问。
云湘忙抽纸巾擦拭汤渍,话没过脑子,顺着话问:“我叫什么?”
“你叫我名字,还喊救命。”
“哦,”她低头搅面条,故作轻松,“我做噩梦了。”
对话无厘头开始,无厘头终止。
他不追问梦境内容,也不借机挖苦她胆小怕事,似乎就这么理所当然地随口一问。
这种没来由的熟稔,云湘很不习惯。
好像他们已经是相依相伴十多年的至亲,即使说话掐头去尾,对方也能充分理解似的。
她偷偷瞄他一眼,细声叽咕,“不问问我梦到什么?”
“我不问你不会说?”
听听,这傲慢的发言,这高傲的态度。
云湘将筷子戳进碗底,“我不说。”
憋着一口气,她往面汤里加了两大勺辣酱,白汤瞬间变红汤。
钱江人口味清淡,美其名曰尊重食材原汁原味,但云湘吃起来,只觉索然无味。
辣椒酱相当于开胃剂,原本她用餐速度落后谢承舟一大截,如今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嗦完面条,端起碗喝汤。
半碗辣汤下肚,五脏六腑犹如火炙,一股热流自腹部上涌,直冲视网膜,烧得眼前一片红。
比红衣小女孩衣服颜色更红。
——姐姐是我呀。
这好似一句紧箍咒,梦醒之后,反复在耳边回响。
“你哭什么?”
碗口远离脸面,凉气吹散稀疏鬓发,直逼眼睛。
眼睑湿冷,云湘这才发现自己流泪。
“辣哭的。”她抬起手乱抹一通。
谢承舟意兴阑珊,拍下筷子,取出餐巾擦嘴角汤渍。
“辣椒放多了。”怕他不信,她特意强调。
狐疑目光扫过眼下红晕,忽被眼尾蝴蝶勾了魂,于是就地安家。
他一只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藏在桌子下,在她视野盲区中,手指相互搓磨。
“为什么这样看我?”云湘用手掌遮住眼睛擦泪,三令五申,“我真是辣哭的。”
“我没说,不是。”
可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写满不信。
“辣椒这种刺激性食物,你们为什么爱吃?”
他侧对着她坐,做出洗耳恭听姿态。
问南川人为什么爱吃辣椒,好比问黑人为什么皮肤黑,不过前者是地域使然,后者是基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