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说出去的话,好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最后才被灵魂听见。
还有她抱着的人,为什么抱着他?
是她的身体感到冷,迫切想要取暖,还是她做了噩梦,想寻找慰藉?
眼前这个人,抱着的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灵魂?
脑子好乱,各种感官都在错乱,一会轻飘飘,一会沉甸甸的。
像块冰,在升华成气和凝华成冰两种物理现象之间更迭。
她应该不是个人,而是某种物质物质,以某种形状存在。
耳边似乎有声响,混在嗡嗡嗡的杂音里,听不真切。
看见他嘴唇张合,云湘才知道是谢承舟在说话。
游离的魂悄无声息钻回体内,慢慢地,她看清他的脸,听清他的话。
“湘湘,怎么不说话?”
“我刚刚……走神了。”
“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不用了。”
叫医生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用镇静剂,使她的身体迅速镇定下来。
意识层面的病,怎么可能用物质治愈?
“有点冷,抱我回去睡觉吧。”
“好。”
后来,类似情况时有发生,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只能在时间流逝中,一次一次地熬。
每次,谢承舟都守在身边,有时抱着她,有时搂着她。
他大概已经习惯了,比起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四月一过,天逐渐放晴,云湘慢慢尝试找事情做。
从最简单的读书入手,然后恢复写作画画,还尝试种花,可惜种不好。
向梁晏讨的几株名贵花卉,没几天全被她养死了,之后再问他要花花草草,惨遭拒绝。
“阿晏结婚,我们送什么?”
谢承舟不答反问:“你想送什么?”
“我穷,想养几株花送个心意,但失败了。”
“你穷?”谢承舟轻笑,“以你的账务流水,股份收益够花几辈子。”
“那不是我的钱,你该怎么用怎么用。”
云湘翻个身,蹙眉沉思,“感觉阿晏什么都不缺,送什么都好多余。他要娶的那位姚小姐,喜欢什么?”
“他老婆我怎么会知道。”连续几天睡眠不足,谢承舟困得睁不开眼,“我连自己老婆都想不明白。”
“你想结婚吗?”
“我想就可以吗?”
“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谢承舟睡着了,梦里不但什么都没有,而且唯一的爱人也永远离开了。
又是那场噩梦。
云湘翻越Augeas天台护栏,一跃而下。
*
已经过去很久了。
云湘永远忘不掉那一夜。
他们抱在一起,没睡着,没说一句话。
能说什么呢?
对不起没用,我爱你,又太假。
她只是捋他的头发,默默地数被月光染白的数目。
他只是闻她的气味,静静地感受胸廓拱起的弧度。
后来,当他们再谈起那一夜。
谢承舟说,他手里一直握着□□。
云湘说,她知道,她也一直看着桌上那瓶。
说完,他们都有些惆怅,又有点庆幸。
爱能够直面死亡的恐惧,也能够积极寻找生的契机。
他愿为她死,她愿为他生,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是爱呢?
人生的旅途蜿蜒曲折,一个人难免孤独彷徨。
若有这样一个人,为你提一盏灯,撑一把伞,驱散黑夜,遮风挡雨,将你安全渡到彼岸——
你是否愿意,为了他,暂且努力活一活?
“湘湘醒醒,我们到鲸海了。”
云湘打个呵欠,揉揉干涩的眼。
见天光大亮,瀚海无边,他的影子疏疏落在眼前。
拇指抵在嘴角轻拭,他取笑她:“口水都滴到衣服上了。”
“谁叫你让我吃奇奇怪怪的药。”她抬手抹,下巴湿湿的,有点粗糙,也许结了一层胶。
治疗精神病的药,不良反应多得吓死人,几种药相互作用,还会导致意想不到的效应。
戴上口罩下车,云湘打算提个小的行李箱,被谢承舟阻止,“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别摔跤。”
鲸海地处嘉南市某个小镇,地方偏僻,人们看海有更好的去处,鲜少有人来这经济落后路途颠簸的小地方。
海边民宿环绕,他们定的是架空在水上的民宿,欧风小白房,装潢精美,格调雅致。
套房很大,玻璃推拉门外延伸出去一块木栈板,装点成海上花园。
花海中摆放白沙发,自屋顶垂下的秋千,绑着长长的白蕾丝带,在海风中飘拂晃荡。
“哇,还有二楼。”云湘爬上木梯。
二楼是卧室,邻海三面由玻璃幕墙围合,晚春的阳光照进室内,明净敞亮。
推开窗,咸咸的海风迎面吹来,耳畔响彻海浪翻涌声,一切都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