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称呼他为少府大人的时候,作为君王炙手可热的宠臣,金银、珠宝、美人、高官厚禄……
他一概不缺。
他所开设的鹿鸣居,更是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这财富的大半,他又献给宸王烨,让自己更得君王信赖。
可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他记起来了,应是从兆朝覆灭,纾夫人离世之后。
向宸王烨提议迎娶兆朝嫡公主,却在宸王烨想立她为王后时,上折阻拦的人,是他。
在长平坡一战取得胜利,云起将军上奏询问战俘处理办法的时候,提议尽数坑杀不留后患的人,是他。
黎国使臣来宸,想要缔结姻亲,说服宸王烨将公主嫁给黎王而非黎王公子的人,还是他。
明明他只是揣摩上意,替宸王烨说出了一切他不便开口的话,为何每每上朝,王座上投给他的那两道目光,都是如此阴鸷而冰冷呢?
是,宸王烨采纳了他一切建议。
但随着君王一日一日老去,他害怕。
他甚至沉溺酒色,荒唐度日,从一个家风正常的贵族子弟,变成别人口里避之不及的奸佞小人,变成真真正正的孤臣,纯臣,可不知为何,他敏锐察觉,君王对自己的忌惮,也是越来越深。
等到丹皎公主出嫁前夕,少府底下的官员变动,甚至不再经由他手,而是直接汇报给宸王烨。
人生在世,总得握住点什么吧?
尝过权势味道的人,如何愿意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养老的宅子变成装满兵器的私库,他笑着收下二公子送来的宴席邀请函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已无回头路可言。
刺客发出的利箭射中宸王烨时,他站在台下,看着君王轰然倒地,心里竟生出一丝隐秘的快感——自己甘作鹰犬,为宸王烨效力那么多年,他一定没有料到,狗,也是会咬主人的吧?
回忆结束,殷苛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有私兵于门外低声汇报:
“大人,他们快到了。”
殷苛闭了闭眼,是生是死,是稳坐高堂还是沦为阶下囚,成败皆在此一举。
他终于出声,嗓音低哑,就像陈旧的砂纸摩擦过松木:
“开门,迎客。”
第50章 惊变(7)【精修】无论生死,她都信……
“大公子,王后,前方应该就是私库位置。”
探查的斥候去而复返,单膝跪地向摇光与荷华禀告。
闻言,摇光抬眸远眺,只见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在天地间肆意晕染开,宅邸的飞檐斗拱在昏黄的光晕里留下模糊的剪影。宅邸四周有重兵把守,他们身着厚重的铠甲,手中的长枪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曾几何时,阴云蔽月,寒风吹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带来几分凉意。许是耐心已经耗尽,荷华的声音是掷地有声的决绝:
“本宫一定要找到时鸣。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本宫要殷苛和整个殷氏为他陪葬!!”
摇光没有说话,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他知道时鸣对她的重要性。
他甚至知道,在她心里,自己可能都没有时鸣更重要。因为时鸣与她有着一层血缘关系,是她天然的盟友,是她能够放心信赖的伙伴。
而自己,家国立场相对,也许在她看来,两人,是因利而结盟。
这也是摇光选择将时鸣调到自己手下的原因。
他想告诉她,你能放心信赖我,就像……你信任时鸣一样。
摇光回过头,对亦步亦趋跟着的亲兵道:
“先分出两队金吾卫埋伏在周围,一队弓箭手上树听候命令。”
旋即又扭身安慰荷华:
“母后稍安勿躁,儿臣先带几名亲卫过去探探情况。”
青年掌心传来的温度是如此炽热,令荷华几近红了眼眶。她目送着他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周围只听见骏马呼哧呼哧喷气的声音。
“小君,可要饮水?”念薇轻声询问。
荷华摇头,只是紧盯着前方的宅邸。
安全起见,荷华被众人围在中间,两匹良驹就系在旁边,一匹四蹄踏雪,通体洁白,不带一丝杂毛,另一匹为玄色宝马,鬃毛垂顺,矫健如紫燕,正是摇光的心爱坐骑“照夜白”与“飒露紫”——有它们在,若遇危险,荷华可在金吾卫的保护下,第一时间上马离开。
就在此时,忽有一名暗卫前来报告:
“启禀王后殿下,属下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这个。”
荷华命念薇接过暗卫呈上来的东西,看清
以后,神色骤然一变。
清浅的月光下,那枚羽毛色彩斑斓夺目,金、蓝、绿三色交织融合,流转生辉,末端已经被磨平,串了打孔的玉珠和黑绳。
荷华记得,它是他们重逢之后,为了赢得时鸣的身契,她和殷苛在围场比试时,时鸣作为猎物,插在他发上的标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