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荷华好奇。
“处死公主颜昭。”摇光颇有些感慨,“很奇怪不是吗?颜昭出生的时候,郢国的钦天监经过占卜,居然流传出了‘女主乱政,祸国殃民’的谶言,所以即便郢明王重病,颜昭作为女儿衣不解带地伺候他,临死之前,他依旧下令让颜昭陪葬。”
“你对颜昭倒是关心。”荷华不冷不热地道。
摇光双眼一眯:“你吃味了?”
“没有。”她别过脸。
摇光耐心解释:“毕竟当年父王曾想过迎娶颜昭为后,我了解她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
他顿了顿,道:“你也知道,她后来差点成了我的太子妃。”
荷华默然。
确实如摇光所言,当年若非容国内乱,恐怕宸桓王真的会令摇光迎娶颜昭,伺机插手郢国内政。
“阿曌,我们该走了。”
听见摇光的话,荷华总算回过神。
迟疑片刻后,她最终还是翻身下马,在离自己最近的无名墓碑前,洒下一杯漓酒。
酒液倾入黄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两骑并辔而去前,她又看了自己身边的白衣公子一眼,对方同她一样,凝望着远处重重叠叠的青石碑林,神色寂寂。
回首万里,故人长绝,他们这些天命贵胄,看似金枝玉叶,高不可攀,但在乱世的惊涛骇浪里,也不过是浮沫飘萍,身似转蓬。
昨日玉堂金马宴宾客,今宵黄土陇头送白骨,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作故乡。
命运的洪流里,她终于还是彻底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第159章 帝颂(1)权势与地位,才是你毕生所……
天命玄鸟,降而生宸。四海来假,来假祁祁。
——《诗经帝颂玄鸟》
回到天耀城,恰是十一月上旬。
丞相姜璘牵着璇玑,率朝臣在天耀城外觐见。
因为宫人提前洒过水,城外的黄土道上未像平常那样灰尘飞扬,道路两侧,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姜璘峨冠博带,捧玉圭在前,武将铠甲锃亮按剑于侧。
璇玑比年初时又长高了一点,看上去没那么像糯米团子了,粉面如琢雪,葡萄般的眼眸嵌在瓷白脸颊上,隐隐透出一点琥珀色。藕节似的小手攥着明黄缎带,垂髫间冕冠垂下的玉旒随动作一摇一摆。
“丞相,朕还要等多久呀。”她等得有些不耐烦,扭过脸,问姜璘。
姜璘从随身的荷包里摸了块桂花糖,喂给璇玑后,温声道:
“陛下再等等,太后与长公子就快到了。”
璇玑含着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一块桂花糖差不多化掉,王驾还是不曾出现,她扯了扯姜璘的衣带,示意他再给一块,突然钟鼓远鸣,龙旗蔽日而来,璇玑一愣,众人已经伏拜山呼“太后千岁”。
她眨巴眨巴眼睛,只见王兄一袭白衣,骑在飒露紫的骏马上,风神高迈,容仪俊爽。而他的身后,车马辚辚碾过,金銮华盖下母后披罗衣之璀璨,珥瑶碧之华琚,尽显太后威仪。
荷华的目光落到最前面的女儿身上时,肃穆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水的柔情。
王驾停下后,她向璇玑招了招手,示意她上车坐到自己身边。
车队入城之际,百姓皆跪地拜服,触目所及唯有乌泱泱的人头,“万岁”之声如排山倒海。
一股从未有过的激昂之气荡漾在璇玑年幼的胸膛里,留意到女儿的神色变化,荷华唇边浮现一点笑,道:
“陛下,看到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虽是女子,可你要记住,你更是
这个国家的君王。”
“为君者,只有权势与地位,才是你毕生所求。”
听到母后的话,璇玑不由得挺了挺脊背。
是的,这就是她的国家。
她是这个国家的君王。
她一生要握紧的,唯有生杀予夺的权杖。
接风洗尘的宫宴结束后,荷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御书房,一本一本看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各地呈上来的所有奏折。
奏折内容姜璘均已批阅过,其中重要事项也都千里传讯,请示于她,因此荷华很快便看完了。
不过,看到今日雁云郡的郡守最新递上来的折子时,荷华眉梢微微一挑。
樊蓁蓁?
留意到奏折里这个被她遗忘许久的名字,荷华打起精神,细细阅读完奏折的内容。
看着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据雁云郡的郡守所写,樊蓁蓁在抵达雁云关后,夜以继日地监工,和她哥哥一起提出许多新奇法子,令整个雁云关的修建进度突飞猛进,两年前便完成了宸桓王在位时期要求的长度。
不仅如此,如今的雁云关已经远超宸桓王时期立下的标准,在郡守写下折子的这天,它东起汧灵郡,与定远关相连,西至怀仁郡,与嘉和关交接,可谓是不折不扣的万里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