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我去耜地,也就意味着,我再也见不到你和璇玑了。”
听到他的回答,荷华总算松开手。
睡眼朦胧之中,她忽然唤了一声他的全名:“宸摇光?”
“嗯,我在。”
她眨眨眼,似乎想努力看清楚面前人的容颜,不知为何,睫毛却颤了颤,两颗豆大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我恨你。”
她吸了吸鼻子,语声微有哽咽:“可我……更恨我爱你。”
她伸出手,放在他清俊的眉眼上,好似要细细描摹他的容颜,将它镌刻进自己的心底,最终只是收回手,安安静静地流泪。
因为她截然不同的两句话,他无声地笑起来,用指腹拭去她的泪水,然后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也一样,睡吧。”
冬日的夜晚寂静如斯,只有巡夜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响起,他们在冰冷的空气里相拥着取暖,好像两簇被北风揉皱的火苗。
第155章 清庙(22)原来他早就知道。……
碧落城,王宫,承乾殿。
颜瑾快马加鞭返回之际,郢王钰正坐在承乾殿里,默默凝视着密探从公主府里找出来的东西。
他昨日去狱中探望雪月夫人,虽然身陷囹吾,她却没有任何怨怼之色,只是在离开前,嘱咐自己,让自己小心临渊君。
一般来说,宫妃获罪最多也是罚入冷宫,然而出征之前,颜瑾认定雪月夫人就是下毒之人,本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无论郢王钰再怎样阻拦,颜瑾也要将她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监狱昏暗的光线里,绝色清丽的女子依旧如同初见,一袭白衣纯而脆,犹如冰雪一般,她凝视自己,只是叹息:
“陛下,今日妾尚有陛下庇佑而无法自保,如蝼蚁般为人所害,明日……是否就会轮到陛下呢?”
她的话戳中了郢王钰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那句“昭公主与临渊君,意图篡陛下之位,取而代之”的流言传出之际,他原是不信的。
直到真的看见这枚玉佩和帛书。
玉佩是父王当年寻遍盛华洲,才从崆邙山脉深处找出的羊脂琼玉,体如凝脂,精光内蕴,郢国最好的雕玉师花了整整三个月,才精心雕刻出来这一枚玉佩,甫一问世,便被父王赏给了玉姬。
而帛书,帛书上清清楚楚写着,父王临终前想要传位的人是颜瑾,而非自己!不仅如此,昭公主还写到,若是自己再放浪形骸,不愿听话,昭公主愿意拿出父王留下的遗诏,协助颜瑾登基。
难怪、难怪当年郢襄公会连夜奔出近千里,从临渊郡回到碧落城,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父王驾崩之际,恰好是阿姊在侍疾,所以只有她对父王的遗言知道得最清楚。所以父王一殡天,她便抢在郢襄公抵达碧落城之前,宣布自己继位的消息,又借着郢襄公的手,除去了贵妃母子。
可她当年既然选择自己,为何现在又要转向王兄?
一时间遭遇姐姐与父亲双重背叛的少年,呆呆坐在位子上,脸色苍白得犹如薄纸。许久许久,他抬起眼睛,看向栗内侍,道:
“王兄还有多久回来?”
“回陛下的话,依照脚程来算,临渊君应当会在两日后的下午抵达王都。”
“这样。”郢王钰点了点头,“再为寡人拟一道圣旨吧,寡人要同宸国议和。至于王兄,等他回来后,暂时收了他的军权,令他好好在夏园反思一下罗沟关与八通岭两场败仗吧。”
一向懦弱仁慈的郢王钰,第一次以如此手段,严酷处置临渊君。一时间阖宫上下议论纷纷,昭公主几度欲求见郢王钰,都被拦在了承乾殿外。
“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在阿钰面前进了谗言?”
昭公主怒气冲冲来到狱里,找齐清对峙的时候,她正病得昏昏沉沉,白玉般的脸颊透出云霞般的绯红。
——监狱里条件简陋,只有薄薄的草席,她入狱时又匆忙,浑身上下没什么御寒衣物,是以窗外再度飘雪之际,她毫不意外地病倒了。
面对昭公主的愤怒,齐清咳嗽着,低声道:
“妾自进宫之日起,便常伴陛下左右,不过一宫闱女子而已,如何能左右陛下的决定?公主认定是妾给临渊君投毒也就罢了,总不能连前线交战失利的事,也要一并扣在妾身上吧?”
昭公主冷笑,一双眼睛犹如覆了薄薄一层寒霜:“真是生了张巧嘴呵,难怪陛下就算亲眼看到你宫里养的那几只用来传信的鸽子和毒药,也不肯信你就是宸国派来的细作。”
齐清平静回答:“那几只鸽子不过是妾闲时养着取乐用的,就和那只貔貅一样,昭公主总不能凭几只畜生便一口咬定妾是细作吧。更何况,妾从未向临渊君投毒,那瓶毒药究竟是怎么来的,昭公主应当比妾心里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