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君殿下,难道您想抗旨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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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在傍晚时候停的,油灯曳着豆光,映得甲胄泛冷。
送走郢国的一众人马后,荷华坐在床榻边,亲自为摇光上药。
虽然不知道郢王钰究竟为何如此急迫,要临渊君颜瑾率军东撤,返回王都,但从内侍不善的语气来看,荷华猜得出来,大概率是自己之前命沈奚送给昭公主的东西,起作用了。
而面对郢王钰想要议和的心情,她让郢国使者离开前,只带了一句话给郢王钰——“凡王之怒,必以血终。”
她不管郢王钰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但是她要让郢国知道,冒犯宸国的代价。不管这代价,是颜瑾来付出,还是整个郢国来付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真当她这个太后是好欺负的吗?
不过此刻她却没有心情去关注郢国的动静,只是借着微弱的灯火,用簪子挑起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伤口四周。
含光剑为九夷十大名剑之一,剑刃极为锋利,在摇光的前胸留下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虽然军医已经用细线将伤口缝合,依旧有艳丽的血珠顺着肌理缓缓渗出,在纱布上染出大片猩红的血渍。
荷华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他以往为人处世的风格,不应该任由颜瑾杀了自己,然后率军回王都夺权吗?
虽然很想和他好好聊聊,然而人多眼杂,如今又是在军中,她不便在摇光的帐子里久留,因此等药上完,荷华替他掩住衣襟,嘱咐了一句“你好生休息”,便匆匆离开。
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他不由得有些眸光黯沉,似是不明白自己明明救了她,她却突然变得态度冷淡的原因。
夜深人静,摇光趁着伤势略有好转,悄悄摸黑来到她居住的营帐时,惊讶发现,荷华烂醉如泥。
见到他来,她也没有多惊讶,只是指着他,星眸朦胧,喃喃自语:
“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傻子,大傻子。”
他只觉得好笑,见她歪倒在案几上,便将她拦腰抱起,不料牵动伤口,疼得抽了一口冷气。好不容易缓过劲,把她放在矮塌上,又替她盖上了棉被,以免着凉。
刚想起身,荷华却揪住他的衣襟,直接将他也扯倒在了床褥之间。
往日里那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统统软了下来,怀中人脸颊酡红,像只熟透的虾,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向他抱怨道:
“自从嫁到你们宸国来,我就没过什么好日子……没当上王后的时候,容姬隔三差五找我麻烦,不是让人把我推下水,就是在我的饮食汤药里下毒。好不容易当上王后了,你父王没事就用废后威胁我,他喜欢的妃子也没一个省油的灯,儿子更是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
听见她说的话,他心想:看来我也是那个让你头疼的儿子。
“等你父王死了,我不就想给自己做一件龙袍么,你们齐姓宸氏那些大臣恨不得一个个跳起来骂我,说什么牝鸡司晨,说什么我比不上你们宸国历代的君王,说什么我得做出比你父王更厉害的功绩才能稳定民心,我是女人,不是神人,仗哪有那么好打……”
“盛阳城一点也不好,又冷又穷,缺衣少……唔,羊肉还算
不错,可吃多了太腻,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打仗,不喜欢看别人流血……”
荷华酒量并不好,然而一旦醉酒,整个人就格外蛮不讲理。许是今天的一场经历太过惊心动魄,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在用完膳的时候接连饮了好几杯漓酒,直接导致她现在对着摇光毫无顾忌。
摇光也颇有几分无奈——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怎么现在委屈巴巴的人,反倒变作了她呢?
然而想起她今天的遭遇,还是忍不住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的事还多着呢……”她打了个嗝,“丰泽郡起义后,那些儒生吵闹郡县制和分封制,是你的人吧?你是不是想去耜地封王?”
他愣住,没想到这件事她居然知道。
然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分别,险些就要天人永隔,即便知道可能会让荷华心生芥蒂,但他还是决定和盘托出,道:
“不全是我,主要是齐姓的几个宗室。树大招风……你掌权的行为,已经引起很多人警觉了。”
荷华又问他:“那你最后为何放弃,而是选择推丹皎上位?”
她揪住他的衣襟,喃喃道:“你若执意离开,我拦不住你。而且,你父王临终前,我也曾向他承诺,必定保你性命。”
似是没想到宸桓王与荷华之间,居然还会有这个承诺,摇光再度失神。好不容易收回逸散的思绪,他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