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沈冉的提议确实有几分道理。
当日父王去世,他距离王位只有咫尺之遥,却失之交臂,他难道不恨吗?
汲汲营营半生,最后却要对自己的女儿俯首屈膝,他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介怀?
怎么可能!
他生来接受的教育就是那个位置是自己的,他今后会是大宸的王。如今却落得君不君、臣不臣的境地,简直像是世人眼里的笑话。
但……如果他有重掌大权的机会呢?为何不去抓住?
至多牺牲的,只是荷华一个人罢了。
扪心自问,他视她为妻,可她又曾真的待他如夫?若是待他如夫,试问天底下哪个妻子,会从自己夫君手里夺权?
父王临终前的告诫仍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耳边。
“身为君王,你需得有血而无泪,有心而无情!”
“登上王位之日,你只能爱江山,爱天下,爱万民,决不能爱一人!”
“失去权势的你,不闻一名!王位之上,王不见王!”
是啊,王位之上,王不见王。
帝王之家,为了争权夺利,向来你死我活,连父母血亲都可屠戮,一个女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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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起棘藜岭的三个日夜,想起那句“我一定会救你的”,想起那一声声夹杂着无限羞怯的“夫君”,剧烈的痛楚和不舍,终于还是在心底蔓延开来。
天地希声,万物沉睡,北风卷着雪花扑打营帐,牛皮帐篷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雪。八通岭的雪就这样纷纷扬扬下着,绵密如帘,寂静的山林里偶尔会传来枯枝被压断的响声,一切都是那样安静,可这样的安静,却让他一夜无眠。
次日早晨,沈冉走入摇光的帐子时,发现他已经穿好了战甲,正在擦拭纯钧剑的剑刃。
剑光映照着银甲,凄迷得就像是弧月。
见摇光还是想只身返回盛阳城,沈冉不禁单膝跪地:
“殿下三思!!临渊君就是冲您而来,万万不可中计啊!!!”
面对沈冉的阻拦,摇光的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昨晚他没有睡好,低声道:“沈冉,你说的话我都考虑过了,我昨晚想了一夜。”
他没有再看沈冉,只是凝望着帐外阴沉沉的天空,语声感慨:
“即便太后身首异处,我也很难登基为王。且不说彻侯廖若手下还有精兵上万,就凭着我弑父的罪名,宸国那些宗室恐怕也不会愿意的。我若夺了陛下的王位,下一个被夺位的,就该是我了。再者说来,朝堂动荡,得益的是宸国之外的国家,损耗的却是我们自身,还有成千上万生活在宸国境内的百姓。我既是齐姓宸氏的人,便不能让宸国历代祖先的心血毁于一旦。”
他按住沈冉的肩膀,道:“去吧,将我的飒露紫牵过来,若我未能回来,你率领士兵,与郢军决一死战。”
“殿下!!!”沈冉仍是不愿。
摇光的态度终于转为严厉,冷声道:
“沈冉,纵然我与太后之间有无数龃龉,可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儿的母亲。你难道会放任别人伤害你的妻女而不顾吗?”
“我曾错过一次,此生决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沈冉怔住。
太后,妻子,女儿的……母亲?难道?!
等沈冉好不容易理解摇光这席话的意思,意识到陛下是摇光的血脉这个令他无比错愕的事实时,对方已然消失在荒芜的雪原之上。
冷风呼呼地刮着,牛皮帐篷被吹得簌簌发响,帐角掀起的刹那,卷进几片碎雪,沈冉搓了搓手,长长吐出口白气,苦笑着摇头:
“有家室的男人,真是……无药可救。”
为了救人,用那么长一通话来说服自己,说服他,但最关键的,还是那句“不会再错过第二次”吧?
只是想救,无关其他。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连家室都没有,更是无药可救。
第154章 清庙(21)我恨你,可我更恨我爱你……
一线透明的酒液注入白玉杯,杯子边缘溢满清香的漓酒。
云中郡守沈奚命人将酒菜都布上后,向颜瑾遥遥举杯:
“临渊君虽是说着要议和,可哪有议和却派人将他国太后挟持的道理?以老臣之见,临渊君不若先放了我们太后,再心平气和同太后商量,老臣定当竭尽所能,给临渊君一个满意的价码。”
沈奚不愧是活成精的两朝老臣,字字句句都是从郢国的角度出发,即便他知道颜瑾的本意绝对不是为了停止战争,但也仍旧保持着待客的礼仪。
只可惜颜瑾并不吃这套。
他把玩着碧玉扳指,淡淡道:“沈大人,你在说这话之前,不若先去罗沟关看看,我们郢国阵亡的三万将士,至今尸体都没能运回乡呢。我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