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浩浩荡荡的车队,抵达紫宸宫外。
但令荷华意外的是,宸王烨并未率文武百官出宫迎接。
实际上,华章台旁人丁寥落,只有去年就任丞相的臧寿带着几位公卿,拿着一卷圣旨,站在外面宣读。
圣旨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概就是让太子摇光、廖若和沈冉入太极殿领赏,王后荷华回后宫听候吩咐。
臧寿的态度,立即让淫浸宫廷已久的两人,嗅出一丝不对劲。
等臧寿念完,摇光上前一步接旨,高声道:
“儿臣谢父王恩典。”
然而,在入太极殿前,他向荷华使了个眼色,以唇形对她无声地吐出六个字“晚上栖霞殿见”。
凝视着摇光消失在太极殿里的身影,荷华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维持住端庄典雅的姿态,在念薇的搀扶下,缓缓登上去凤梧殿的步辇。
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仿佛金纱柔软铺开,荷华坐在步辇上抬头向上看,天空瓦蓝瓦蓝,只飘着几丝棉絮般白云。
离开近两年的时间,一切都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唯有天空如旧,白云如旧。
只是不知,故人,是否如旧?
她正处于神思游弋之间,“笃”的一声,步辇轻轻放下。
荷华回过神,抬眸看去,不远处宫殿前已经乌泱泱站了一群人,为首的小姜姬一袭杏黄色的曲裾,手里牵着粉裳白裙,戴璎珞项圈的小女孩,在那里翘首以待。
见荷华从步辇中出来,小姜姬赶忙牵着璇玑上前,曲膝行礼,“恭迎小君回宫。”
说完,又向前推了推璇玑,“快叫母后。”
小女孩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姜姬,又看了一眼荷华,然后躲到了小姜姬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打量荷华。
女孩明净的眼瞳里,清晰无比地倒映出荷华此刻的模样。
她鸦青的长发挽作高髻,插六对白玉笄,玄色深衣外披着银红的素纱襌衣,衣缘绣丹凤朝阳纹,腰系赤黄丝绦,垂珩璜玉佩,虽然华贵,却也无形地增加了距离感。
看到璇玑流露出的陌生之意,荷华心里闪过一丝隐痛。
璇玑迟迟没有开口,小姜姬不免有些尴尬,打圆场道:“许是公主太久没有见过小君,有些怯场……”
念薇见状上前,将早已准备多时的木匣奉上,笑道:“这是我们小君用黎地的浮光锦,亲手为公主做的衣裳,之前还担心小了,没想到今日一见公主,却是正好。”
小姜姬点头道:“那妾就代替公主先收下了。外面日头大,我们先进殿再说吧。”
凤梧殿内一切陈设如昔,看得出来有人精心打点过,地面的金砖光可鉴人,檀木的矮案上一丝灰尘也无。
一一接受完众妃的参拜,荷华向念薇使了个眼色,念薇会意,用一支风车吸引璇玑的注意,将她带出去玩耍后,荷华命人将门掩好,单独留下小姜姬交谈。
“今日本宫似乎没见秋夫人与公子恒过来?”荷华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姜姬叹口气,道;“这也是妾想说的,之前宫中有传闻说,陛下……想改立公子恒为太子。”
荷华心下一惊。
她怎么说今日太子摇光班师回朝,整个紫宸宫内外,表现会如此怪异。
但以摇光连攻下三国的赫赫战功,宸王烨在这个节骨眼改立太子,难道是疯了不成?
沉吟片刻,她问小姜姬:“陛下近来身体如何?”
小姜姬摇头:“很不好。从去年开始,秋夫人一直带着公子恒,呆在昭阳殿内侍疾,我猜陛下想改立太子的念头,也是那时候起的,毕竟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咫尺。”
荷华了然。
难怪宸王烨会出手保下萧廷。
以他的性格,他应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助萧廷推行青麦令,也是为了在自己有生之年,早日征服其他国家。
不过……
一路上摇光曾多次对萧廷严刑拷打,萧廷虽对自己杀害齐书的事,供认不讳,却始终没有透
露自己和颜瑾的关系,以及幽京行刺一案的始末。
这次回京,摇光也将萧廷一并带了回来,眼下就关押在诏狱里,等候宸王烨发落。
荷华决定,过几日去诏狱探望萧廷一番,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
想了想,她又问小姜姬:“陛下既想废长立幼,朝中诸位大人反应如何?”
“自然是不同意了。太子殿下既有贤名,又有战功,陛下只是流露出一丝念头,便被丞相臧寿、奉常齐礼和少府尹悦等人上谏劝阻。”
荷华不由得挑眉。
臧寿这个老家伙,居然会站在摇光一边?
不过印象之中,方才宫外迎接的他们的,正是小姜姬说的那几人。
但这样的话,以宸王烨的性子,岂不是和摇光的矛盾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