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你说……要是,要是我去了幽冥地府……共太子,还会认得我吗?他还……会不会再送我一份……一份玉露酥……”
念薇轻轻说着,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的梨花树,仿佛还能看见当年一身锦袍的年轻太子站在树下,对着她微微一笑。
“会的,他一定会的。”荷华努力止住泪,“你不是想吃玉露酥吗?我这就命人去给你做!”
然而念薇已经闭上眼睛,似是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荷华撕心裂肺:“——念薇!!!!”
一直守在外面的医官听见王后的呼喊,赶忙提着药箱进来,探了探念薇的鼻息,又替她诊过脉后,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昏睡过去了,念薇姑姑能苏醒,就说明已经挺过最凶险的时候了,剩下的,就是好好养伤。等着,我这就开一些促进伤口愈合,补充气血的药。”
荷华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想起念薇昏睡之前说的蔷薇玉露酥,立即起身唤来厨子,命他做一笼出来。但听了荷华的描述,厨子却只有跪地磕头:
“王后恕罪,玉露酥……不是宸国的点心,小的……小的不会……”
荷华这才意识到,澄金阁里的厨子,已经尽数换做了宸人。
连同澄金阁外的那些花丛,因为无人打理,也早已枯萎。
心骤然一痛,半晌,荷华才缓缓开口:“退下吧,替本宫准备上好的蜂蜜,细面粉、糯米粉、猪油和蔷薇花瓣,本宫亲自下厨。”
“别的倒是容易,就是这蔷薇花瓣……”厨子犹犹豫豫道,“王后殿下有所不知,郡守大人对蔷薇花粉过敏,所以郡守府里是没有蔷薇的。然后整个幽京,据小人所知,也只有城南三里地外的一处庄子里栽了一些。”
派人向郡守禀告后,荷华决定乘马车出城。虽然廖若不放心,但拗不过她,只能令属下继续查案,自己带了二十名精兵护送荷华过去。
四月正是蔷薇开花的季节,马车还未到庄子前,荷华便嗅到空气里那股馥郁甜美的花香。撩开车帘,只见满目翠绿花墙绵延无尽,墙上绯红朱粉,如同落日云霞绕天,瑰丽又宁静。
“何人?!这是宸国太子的产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听见看守庄子的门房的呵斥,廖若一抬眼睛:
“车里的人是宸国王后,也不能进去吗?”
门房微微一怔,见车上的螭龙纹,确实是宸国王室独有,于是转身去向庄主通报,片刻后回来,毕恭毕敬地跪地行礼道:
“刚刚是小的失礼,还请王后恕罪。”
“无妨,本宫来这里只是想采一些蔷薇。”荷华如此道。
入庄以后,荷华才发现里面除了蔷薇花外,还有许多其他花草,在庄子的中央,是一片占地极广的荷塘,荷叶嫩绿的尖角已经探出,在满塘的碧水上亭亭而立。
在廖若的命令下,随行的士兵很快就采摘好了好几筐的蔷薇花。
确认过蔷薇够用后,荷华不由得再次驻足,凝视着面前的满庭繁花。
她想不通,明明已经有大昭宫可以居住,摇光为何非要在城南置办这样一处庄子?总不能是给自己颐养天年用。
曾几何时,庄子的管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仿佛看穿王后的疑惑,低声道:
“好几年前,太子殿下刚到幽京,买下这个庄子的时候,说他有一个心仪的女子,一直很想回家看看。但是她的家可能没法再住了,所以他只能给她准备这个庄子。他种这些蔷薇,也是因为对方和他提过,自己在幽京吃过的最好点心,便是兄长做的蔷薇玉露酥。”
说到这里,管家感叹一声,无不惋惜地道:
“当时我们听着,都觉得太子殿下对那个女子情根深种,我们一定要好好侍奉太子的心上人。纵使对方做不了太子妃,但来日太子登基,一个夫人之位,总该是会有的吧。可惜这座庄子等了很多年,都没能等来它的女主人。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要继续等多少年,又或许是,对方已经不在人世了,可谁也不敢问太子殿下……”
听到管家的话,荷华心里轻轻咯噔一下,连呼吸都有些紊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轰然炸开,一路摧枯拉朽地蔓延在整个身体里。
原来……那晚他没有骗她。
当年他真的想过放她离开。
她站在满墙随风簌簌拂动的蔷薇花前,好像听见时隔多年,白衣少年穿过时光长流,喃喃的一句告白。
“——吾尝慕卿,于辞卿之先,心已属焉。”
耳边仿佛再度回响起他低沉的嗓音,她闭上眼,默默捏紧了手指。
他们之间隔着礼法,误会,错过,各种各样的陈年心结,以至于再度爱上对方时,国仇家恨犹如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令彼此始终无法坦然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