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能一蹴而就,他肯搬进三岛府已经是一大进步,三岛春明示意佣人听从他的安排,同时不忘用东瀛语叮嘱,“务必满足方先生的一切要求”。
虽然他私心里想跟他同床共枕、共处一室,但也清楚他在孝期,又要养伤,急切不得。
等方绍伦回房休息后,他又叫过和夫,吩咐他敲打仆役,不能有半点怠慢。又打电话给东瀛医生,让他每天定时来检查一次伤口的愈合情况。
方绍伦并没有急着去器械所上班,他打电话给周所长请了假,安心住在三岛府里养伤。三餐按时、休养了一个星期,气色恢复了些许。
他日常就在宅子里转悠,也不出门,步伐轻缓,因此听到和夫跟三岛春明汇报,“……几乎天天来……围着府邸转悠,门口如果不是有卫兵驻守只怕挡不住他……”
方绍伦叹了口气,向三岛春明道,“……让他来吧……要辛苦你春明。”他当然知道张定坤不会轻易离开沪城,否则怎会同意入住三岛府?
赵文将张定坤拖离松山后,两人在月城熬了几天,等方老爷子的死讯传开,又秘密找到方家请去的医生,得到死因确实是“脑溢血突发”后,张定坤半晌都没作声,脑门上的汗珠层层密布,顺着鬓角水一样的滑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是他的鲁莽直接导致了方学群的死,那他跟大少爷就真的完了。可是他还是想跟大少爷再见一面,要告诉他他不是存心的。心里又抱着万一的侥幸,只要他肯原谅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赵文使尽浑身解数将他哄来了沪城。“三爷,你待在月城,会让大少爷难做,要是再跟方家族人起冲突,事情只会愈发不可收拾。我们去沪城,去沪城等大少爷,他迟早要回沪城。”
方绍伦确实回了沪城,却直接住进了三岛府邸。
张定坤的心跟刀割一样,难道左云看见的是事实?如果大少爷变了心,再加上方学群的死,那这个结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
三岛府守卫森严,门房拒绝他的造访,荷枪实弹的卫兵枪口对准他。他试图去堵三岛春明,可三岛春明出入派头十足,护卫层层。
他只能时不时围着那座宅邸转悠,心里担忧着方绍伦的伤,懊恼着自己的莽撞,又焦虑共府而住,两人是怎样相处。这东洋小白脸长得不赖,嘴皮子也利索,只怕没少给大少爷灌迷魂汤。
这一日傍晚,三岛府的护卫坐一辆皮卡车走了大半,张定坤远远瞅见,顺着巷道就往院墙深处摸索。
隔墙听见轻柔的笑语,似乎是大少爷的声音,他心里猫抓一般,脱了皮鞋,倒退两步,深吸口气,一个俯冲就攀上了墙。院墙上竖着铁蒺藜,尽管他早有准备戴了皮手套,锋利的尖端仍然戳破手套刺入了掌心。
可是这一抹痛楚挤不进眼底,目之所及的那一幕,像一根尖刺狠狠戳在了他的心上:在漫天的红霞中,在晚风的吹拂中,庭院的秋千架上依偎着两抹熟悉的身影。
一只修长的胳膊攀着白皙的脖颈,唇齿相接的两个人吻得投入且缠绵,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张定坤愣愣地看着,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院墙滑落在地上。
秋千架上的人睁开眼,看着身影消失的院墙,别过了头。沉溺其中的三岛春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微微地喘息着,“绍伦,我……”
方绍伦拉开与他的距离,那双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凝视在他脸庞上,“春明,电报的事情是你吧?”
第99章
流火的七月,沪城火车站依旧人头攒动。作为华东地区最大的交通枢纽,它连接南北,贯通中西,客货运量都十分巨大。
拥挤的人群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格外醒目。他穿着时下最常见的开领衬衫和西装裤,袖子挽起一截。不过衬衫的背后有几道褶皱,显然未经熨烫,而皮鞋也灰蒙蒙的,这就跟摩登精致搭不上边了。
但他体态良好,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优雅的气度。视线从身形移到那张脸庞上,更是令人赞叹,这是一位长相极为标志的男子,剑眉星目,比之温润多一分英气,比之凌厉多一分柔和,只是神色间蕴藏着一缕颓丧和忧郁。
这令卢光灿顿起好奇之心,这样一位令人见之难忘的男子也有着烦心事么。他立在车旁,远远地看着,等着方绍伦和两位少年告别。
车窗口伸出两个黑乎乎的脑袋,“大哥哥放心,你说的我们都记下了。”
方绍伦将一包零食递进窗口,“路上拿着吃,见到姐姐让管家往我办公室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