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杯,“你家小姐放心不下你,你不如去陪她。”走出院门,扬手喊新买的仆从准备丧葬事宜。
等回了城,他在方绍伦面前悲痛难言,“春桃这傻丫头,竟然……以身殉主了。”
“啊?”方绍伦大感讶异,“她受尽磋磨,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袁闵礼似乎再难以支撑,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抚着左腿。
方绍伦忙将他搀到沙发上,“闵礼,腿疼吗?”他不顾阻拦,掀起他的裤脚,果然那只伤腿青紫一片,大概是急于行走,拉扯到了腿部神经。
“绍伦,你说的那个东瀛的外科大夫,那样知名的人物想必不会跨国出诊。”他抬起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人生地不熟,我如今也只有一个你可以信赖依靠了……”
苏娅萍的事显然让他倍加伤感,“回首看看,人这一生,其实也只有这么几个重要的人。”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脆弱,方绍伦被激起了无限同情,踌躇片刻,点头答应,“好,我陪你去。”
大少爷心里清楚,张三回来要知道他陪闵礼去了东瀛多半要发脾气,可难道只有他有脾气么?关文珏那幅大作是烧了,事还膈应着哩!
张三最新发来的电报是说会回沪城陪他过年。京都并不算远,顺利的话,最多一二十天航程,过年是赶得及的。等过年回来再跟他好好算账!
第91章
一月的曼德勒已进入凉季,气候舒适许多。黄昏,矿工们扛着镐头陆陆续续从矿山上下来,乌压压攒动的人头中一个大步流星的身影分外醒目。矿工们用缅语或汉语此起彼伏地叫着“三爷”,张定坤摆摆手钻进了山脚的小汽车。
一进车厢就冲赵文嚷嚷,“册子造好没?早点缴了税款,别回头该出发了事还没办完!”赵文如今管的事多了,另请了一个本地司机。
赵文将一个装订好的簿子递给他,“早理清了,您今晚上卢府,让卢爷盖个印吧,可比我去办快多了。”要按流程走,这里拖半日,那里耽搁两天,时间就拉长了。张定坤亲自出马,事半功倍。
前座的左云转过头来调侃,“三哥要肯给卢爷当女婿,税金都能省了。”又递过来一杯甘蔗汁,他管着内务,张定坤这两天有些上火,他亲手给他熬凉茶、榨果汁。
“别胡诌。”张定坤正为这事烦心,卢爷传话让他上府里一趟,八成又要说这事。已经探过他两三回口风了,他实在回绝得够直白。
卢爷宠他这幺女确实有些过头了。
仆从领着他直入书房,卢振廷从书桌后站起身,请他上茶座。
“行李都收拾好了?”他咬着烟杆,离家五十年还是不习惯抽洋烟。“我这里备了几件小玩意儿,你给春来带去。”
仆从奉上几个锦盒,整齐地码在茶桌边,不必打开看也知道是好东西。
卢爷和伍爷是常有来往的,张定坤也不推辞,拱拱手,“又生受您的厚礼了。上回回沪城,义父还说,咱们这生意多亏您照应,等您有空要接您去沪城吃大酒呢。”
“吃酒倒还远,眼下有个小麻烦,定坤你得帮帮忙。”卢爷虽居高位,说话却向来客气,不然也不能跟伍爷成为莫逆之交。
张定坤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嘴上还得爽快答应,“您有事尽管吩咐。”
卢爷将一张烫金帖子递给他,打开来,是英领事馆邀请卢璧君小姐参加新年舞会。
“爱德华那个堂弟,路易斯,你看到了?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眼下正热烈地追求我们家璧君。”卢爷敲着烟杆,“别说璧君自个看不上,我私心里也不想她嫁个洋人。”
张定坤皱眉,卢爷挖他一眼,“你放心,不嫁洋人也不是非得嫁给你,难道我卢家的闺女还得硬塞给人?”
“呃,”张定坤讪讪地笑,“是我配不上您的掌上明珠。”
“少来这套,璧君还小,我想多留她两年,可洋鬼子在这地界是什么作派,你总该清楚。我要这么说,人家可不能干休,非纠缠不可。爱德华前儿还跟我打听来着,”卢爷“啪啪”地抽着水烟,“我跟他说,璧君跟你好上了……”
张定坤跳起来,“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卢爷一烟杆差点敲他脑袋上,“璧君跟我说啦,你心里有人了,还是个男人,难道能昭告天下?回头你陪璧君去参加这个舞会,就算把这事坐实了。爱德华一向欣赏你,必不会跟你为难。洋鬼子是最没长性的了,等过个三五月这事也就撂开手了。”
“可是……”张定坤一听舞会就头疼,可想拒绝也没由头,人家都说明白了就找你挂个名,这面子不能不给。回头跟大少爷好好解释,想必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