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伦万料不到他爹会当着一桌子人的面说出这个话来,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忙假称洗手,离桌而去。
背后传来关四爷的笑声,“贵贤侄堂堂一表人材,竟然还没定下婚事?想必是眼光不低……”方绍伦恨不得拔腿就跑。
魏公馆因占地不够宽广,取其精巧,建筑繁复,方绍伦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左转右绕,进了楼道尽头的洗手间。
他洗了个手,又点了一支烟。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咬着烟,无精打采的往回走。路过一旁的杂物间,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手伸出来冲他勾了勾。
方绍伦待要不理,又恐这狗东西发病,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影,只好推开木门闪身进去。
张定坤在门后一把搂住他,先将他整个按在怀里,颤声道,“想死我了。”
不过十来天没见,再搂着这人就恨不得嵌进骨子里去,他紧紧抱着那抹纤瘦腰身,喟叹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
他温柔钳着白嫩后颈,抬起他的面庞,就要亲嘴。
方绍伦被他搂住,原本也觉得馨宁,暖意充斥于胸腔之间。但这厮举止过于轻狂,忙伸出一根手指隔在两唇之间,“你疯了!这是哪里?!你怎么跟着我离席了?太打眼了……”
张定坤低声道,“放心,小辈都离席了。谁耐烦坐那听他们念古?!”他叼着他的手指,含糊道,“让我亲个嘴吧,绍伦,真的要渴死了……”
他双臂搂在他腰背间,弯腰低头亲下来,那双眼睛逐渐靠近,满满思念与渴求。方绍伦既有些害怕,又觉得分外刺激,忍不住就闭上眼。
清清凉凉的两片唇贴紧,截然相反的火热的舌钻进来,熟悉的烟草气息萦绕弥漫……像是春天的雨,夏天的风,秋天的红叶,冬日的暖阳,一切彷佛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紧密的相拥,迫切的纠缠,是身体和情感的本能。
大概怕留下痕迹,这个吻远比平日来得轻柔,却缠绵,良久之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张定坤掏出手帕,替大少爷抹去嘴角的水渍,低声道,“绍伦,你今儿可听见了,你得想想清楚了……”
“什么想清楚?”方绍伦还在懵懂眩晕的状态里。
“怎么跟老爷子说?关四爷还说要请老爷子到府上做客,关家一堆女儿你是知道的吧?!”张定坤皱眉道,“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对我负责的。可不能……”
“我知道,我知道,”方绍伦忙止住他的话语,“你放心,我,我会想办法的。”他此刻心头一团慌乱,只管瞎应承,“我得出去,你等会再出来。”
张定坤拉住他,“你可千万不能反悔。”他一双狼眸紧紧盯着他,显出几分委屈的意味来。
方绍伦不由得心软,嘟囔道,“哪能呢……”他抬起头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以示安抚,一个闪身出去了。
杂物间出去右转便是一道长廊,他刚跨过拱门,冷不防一只胳膊伸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方绍伦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先往后一张望,见张定坤没有马上跟出来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是魏静怡俏皮的笑靥,她挑了挑眉,拉住他胳膊,“绍伦哥哥,陪我到花园散散步吧?”
魏公馆的花园不算很大,但假山堆叠、盆景罗列,也颇有意趣。
方绍伦让魏静怡挽着胳膊,浑身都不自在,但看她那一脸兴味的表情和嘴角了然的笑意,哪里敢多作挣扎?
魏静怡看穿他的紧张,杏仁眼眯缝起来,轻笑道,“绍伦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
她顿了顿,不知为何又沉默起来,脸上的笑容淡去,挽着他走了几百米,才又低声道,“之前,我在明安女中读书,你知道吧?”
沪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不是在中西女校便是在明安女中,清廷亡了,封建思想尤在,大户人家还是讲究“男女有别”,但又不能阻止女儿学习进步,这种女子学校最受青睐。
方绍伦点头。
“我在女中有个极要好的女同学,我们原本说好都不嫁人的。”魏静怡噘起嘴角,“不过她说话不算话,一毕业就嫁了个外交官,到东瀛去了。所以,我那时一听说你是从东瀛回来的,就觉得闵礼哥哥更好一点了。”
方绍伦愣了一下,魏静怡俯身掐了一只杜鹃花,转头向他笑道,“确实,不是人人都喜欢花的。”
她挥舞着花枝,又续道,“绍伦哥哥,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嫁人,你大概也不想结婚?要不我们假装谈恋爱?你每个礼拜来接我出去吃个饭、跳个舞,大概我家里不会催了,你家里也不会催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