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回到药碾前——还有许多伤病患者等着我去救治,还有许多学徒等着我去教导。
第26章 番外3(秦墨)
我头一回目睹将军杀人,那年我才八岁。
那时,我父亲为了让我跟着宁老将军历练,将我直接丢给了他,
那时的我身形单薄得如同皮包骨头,连握住一把剑都显得极为吃力。
老将军便让我跟在宁莞身边,学习武艺,研习兵法,更要学会如何在这残酷的世道中活下去。
她其实比我大不了几岁,可已经能够手起剑落,一剑斩下马贼的头颅。
滚烫的鲜血飞溅在她脸上,她却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
“在战场上稍有犹豫,死的就是你自己。”她随手甩掉剑上的血渍,转过头看向我,“害怕吗?”
我逞强地摇了摇头,可实际上,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当晚,我独自缩在营帐外,吐得昏天黑地。不知何时,她悄然站在了我身后,随手丢来一壶烈酒。
“喝了,下次就不会吐了。”
那酒辛辣无比,顺着喉咙而下,辣得我眼泪夺眶而出,而她却在一旁笑了。月光轻柔洒落,映照着她的脸庞,她的眼睛明亮如星,恰似刀刃上闪烁的寒光。
——就在那时,我心底已经认定,我这一辈子,注定要追随这束光。
后来,将军变了。
自那次头部受伤之后,她看人的眼神就截然不同了。
曾经的将军,宛如一团炽热的火焰,炽烈而冲动,每逢战场,总是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冲锋陷阵。可如今的她,却好似冰封的湖面,冷静得近乎冷酷无情。
她的战术风格改变了,日常习惯也大不相同,甚至……她开始能清楚地叫出每个士兵的名字。
以前的宁莞,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云芷说这是受伤后的癔症,可我心里明白,并非如此。
那夜,我偶然撞见她独自一人在沙盘前推演战术,所用的阵法我闻所未闻,其精妙程度,仿佛超脱尘世,不似人间所有。她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穿透我,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秦墨。”她忽然轻声开口,“倘若有一天,我下达的命令与朝廷相悖,你会如何选择?”
“将军的命令,末将万死不辞。”我毫不犹豫地回应。
她轻轻笑了一声,指尖缓缓划过沙盘上的山脉,“即便那道命令可能会让所有人送命?”
我当即单膝跪地,语气坚定,“将军不会下达那样的命令。”
她没有再说话。但我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然悄然改变。
后来,李元勋竟拿我父亲的性命来胁迫我背叛她。
我屈辱地跪在相府冰冷的地砖上,听着他慢条斯理地发出威胁:“每个月写一封信,详细汇报她的一举一动。要是敢有丝毫隐瞒——诏狱里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残酷手段。”
我把那些信都烧了。
并非全部焚毁,而是有所挑选地回复——无关痛痒的军报,琐碎平常的日常小事,甚至还故意写错几处细节。李元勋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才选择妥协,却不知我每写一封假信,都是在拿命赌博。
倘若李元勋有所察觉……我死不足惜,可我的父亲……
猎场刺杀的那天,我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胸口被利箭射穿。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令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可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面容——我能感觉得到她扶住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别死。”她急忙捂住我的伤口,迅速帮我做了简易的包扎,“这是命令。”
真是奇怪,像她这般冷静自持的人,竟然会为我而慌乱?
她登基的那一天,我站在百官的最前列,亲眼看着玄色的龙袍披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庄重地接过传国玉玺。
她本应成为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可她的那双眼睛,却比往昔更添几分寂寞。
曾经我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够一直站在她的身旁。
可当我历经无数艰难,终于成为枢密使,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时,我才恍然明白——她从来都未曾真正属于这里。
她消失的那天,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洁白。
皇陵的无字碑前,唯有一把龙渊剑,深深地插入石缝之中。云芷告诉我,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久久地跪在雪地里,紧紧握住那把剑,剑柄上仿佛还留存着她的温度。——我终于领悟,她当初问我“是否会服从”的真正深意。
她从一开始,就已然知晓自己终将离开。
武宁十年,北境突发叛乱。
我奉命带兵前去镇压,在敌军阵前,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白衣,胜雪般纯净,手持一剑,竟有破千军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