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越发紧了,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再盛,也带上了一丝萧瑟。
萧景琰最近总觉得身上不对劲。
先是手脚偶尔有些麻木,他只当是批阅奏折久坐所致。
可渐渐地,这麻木感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时会觉得身体有些僵硬,不听使唤。
“皇后,朕的胳膊……今日又有些抬不起来了。”萧景琰皱着眉,看着为他奉上参茶的沈轻歌。
沈轻歌面上适时露出担忧之色:“陛下莫急,定是近日天凉,寒气侵体。臣妾为您揉按一番,活活血气便好。”
她伸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轻轻搭在萧景琰的肩臂处,不轻不重地按捏起来。
温热的触感让萧景琰略感舒缓,但他心中的不安却未减少分毫。
这“仙丹”都吃了快一月了,怎的身体反倒不如从前爽利。
“朕……朕觉得……”他想说,这麻木不仅仅是酸痛,更像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力。
话到嘴边,却发现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吐字变得含糊起来:“……身子……沉……”
沈轻歌垂下眼睑,掩去一抹幽深:“陛下,您是天子,国事操劳,龙体自然会疲乏些。臣妾已吩咐御膳房,为您多备些滋补的膳食。”
她手上的力道不变,指尖却似有若无地在他几处穴位上加重了些许。
萧景琰只觉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她的按捏渗入,短暂的舒适后,那股僵硬感似乎更深了一层。
他心中蓦地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也太可怕了。
“皇后……”他想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指节也有些僵硬,动作迟缓得厉害。
沈轻歌依旧温婉地笑着:“陛下,您近日定是心事过重,不如少思虑些国事,臣妾陪您在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她心中清楚,蚀骨蛊的药性正在逐步显现,经过她“按摩”的催化,只会吸收得更快,发作得更精准。
这几日,她送去的“九转还阳丹”,里面的子蛊剂量,又悄悄加重了一丝。
她要的,就是这种缓慢的,让他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体一步步被侵蚀的绝望。
就在此时,小翠从殿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附在沈轻歌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轻歌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
待小翠退下,她才转向萧景琰,语气平静无波:“陛下,方才死牢那边传来消息。”
萧景琰有些费力地转过头:“苏……苏氏?”
“苏贵妃,哦不,现在是罪妇苏氏,听说在牢里彻底疯了。”沈轻歌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狱卒说,她不仅胡言乱语,前几日,竟开始啃食自己的手指,满嘴是血,样子可怖得很。”
萧景琰闻言,眉心蹙得更紧,一丝厌恶闪过。
那个曾经艳冠后宫的女人,落得如此下场,他心中并无半分怜悯。
沈轻歌看着他的反应,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狱卒问,是否要给她些安神的汤药。”
“不必了。”萧景琰摆了摆手,这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疯了便疯了,也省得再出来兴风作浪。”
“陛下圣明。”沈轻歌柔声道,“只是,为了陛下的龙体,也为了‘仙丹’能发挥最好的效用,臣妾有个提议。”
“你说。”
“陛下近来心神耗损过剧,不宜再见外臣,也不宜再为政务操心。不如就此在清宁殿静养一段时日,朝中之事,若非万分紧急,可由臣妾先代为筛选整理,再呈与陛下过目,如何?”
萧景琰此刻只觉得浑身乏力,头脑也有些昏沉,闻言竟觉得此法甚好。
有皇后替他分忧,他也能安心“养病”,等待“青春永驻”的那一天。
“甚好……就依皇后所言。”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从此,清宁殿的宫门,除了御医和少数几个心腹内侍,对外臣几乎紧闭。
而那些雪片般飞来的奏折,则先一步送到了沈轻歌的案头。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些关乎国家命脉的文书,重要的,她会模仿萧景琰的语气稍作批注,再让他“过目”;不那么紧要的,便直接压下或做了处置。
渐渐地,朝中大臣们发现,许多决策,似乎都透着皇后的影子。
但皇帝久不露面,只说在静心祈福,他们也不敢多言。
死牢里。
苏玉瑶蜷缩在潮湿的草堆上,身上污秽不堪。
她早已没了人形,头发如枯草般散乱,脸上溃烂的红疹结了黑色的痂,又裂开新的口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嘻嘻……我是皇后……我是皇后……”她抱着膝盖,痴痴地笑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