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江砚,正好撞上他带着一丝询问和探究的目光。
白景没说话,只是将抹着新酱的烧饼,连同旁边干净的小碟和银勺轻轻推到了摊位的边缘,离江砚更近的位置。
她的眼神清澈坦然,意思很明白:先生若有兴趣,不妨自己一试。
江砚看着烧饼,又看看那碟新酱,再看向白景那双沉静却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
他沉默片刻,终究抵不过对那“鲜”字答案的好奇。
他缓步上前,并未碰那烧饼,而是用银勺极其小心地舀取了碟中最小的一抹鲜红,送入口中。
瞬间,熟悉的灼热感再次席卷。
但这一次,在那烈火燎原的痛与烈之后,一股鲜活澎湃的咸鲜甘美,如同最灵巧的舞者,在味蕾的废墟上翩然起舞。
痛、烈、鲜、香,四味俱全,层次分明,循环往复。
江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握着银勺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猛地灌了几口小厮适时递上的山楂陈皮茶,压下喉头的灼烧,再看向那坛其貌不扬的辣酱和白景时,眼神已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锐利,混杂着发现珍宝的惊异。
他放下银勺,用丝帕极慢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在回味那风暴过后的余韵。
“此酱制作完成后,给我留五坛。”他示意小厮给钱,“这是定金。”
言罢,他深深看了白景一眼,转身离去。
第56章 叫花鸡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
开胃辣椒酱的风波刚过,一股阴冷的暗流却在南州城悄然涌动。
这一次的攻击,不再冲着白景的生意,而是直指她的出身和名声。
“听说了吗?那个闻香来的老板白景,竟然出身京城百味楼。”
“百味楼?那可是大酒楼啊,怎么跑咱们这儿来了?”
“嗨,听说是犯了事儿被赶出来的。如今整天跟些乞丐、苦力混在一起,做那什么,泥灶鸡?啧啧,用泥巴糊着烤,可不就是叫花子吃的玩意儿吗?”
“跟乞丐同吃同住,也不嫌脏?真是辱没了她白家祖上那点清名。”
“就是,苏府也真是,请这么个不清不白的人做私厨,也不怕污了门楣?”
流言如同瘟疫,在市井巷陌间飞速传播,内容愈发不堪。
重点被恶意引导向白景“与丐同污”、“自甘堕落”、“辱没门楣”,这无疑戳中了白景最深的伤疤——被伯父夺走家业、污名驱逐的往事。
东街的摊贩们气愤填膺。
梅姐气得直抹眼泪:“这些人怎么这么坏,景娘子帮了我们多少。”
付大姐抄起切豆腐的刀就想找人理论,被张屠夫死死拉住。
白景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站在街头,看着几个原本常来讨些剩饭的乞丐,此刻被指指点点,畏缩地躲在墙角,眼中充满了惶恐和自卑,她心中那点因流言而起的波澜,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愤怒和责任感取代。
“嘴长在别人身上,堵是堵不住的。”白景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义愤填膺的摊贩耳中,“火候无贵贱,食味即天理。人,亦如是。”
她径直走向那几个缩在墙角的乞丐,为首的老乞丐是个跛脚老汉,见白景过来,下意识地想躲。
“老丈,”白景停下脚步,语气平和,“前些日子,多谢您几位指点的那处背风的土坡,泥灶鸡的火候才那么稳。”
老乞丐一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和微光,嗫嚅着:“白,白老板客气了,那不算什么。”
“今日我想再请诸位帮个忙。”白景微笑道,“我想做一道特别的‘叫花鸡’,想找个火候最稳、最懂那处地气的人帮我看着火。不知老丈
和几位兄弟,可愿再帮我一次?”
几个乞丐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老乞丐看着白景真诚的眼睛,再看看周围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一股久违的热血涌上心头,他挺了挺佝偻的背:“白老板看得起我们这些下贱人,您吩咐,我们拼了命也给您办好。”
一场别开生面的“教学”,在东街后一处背风的土坡下展开。
白景带来了几只处理好的鸡,还有一小包珍贵的干菌菇和一小块火腿。
她当众演示如何用盐和黄酒仔细按摩鸡身,鸡腹内填入泡发的菌菇和切得细碎的火腿丁。
“这叫‘叫花富贵鸡’,乞丐的吃法,藏着富贵的芯。”
然后用干荷叶包裹,再糊上湿润的黄泥,做法与前些日子的那道鸡差不多,只不过去除了瓦罐,成本更低了。
“封泥要厚薄均匀,裹严实了,热气才跑不掉,味道才焖得透。”
最后,她指着土坡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坑:“老丈,这坑的位置,您比我懂。火候就交给您了。不急,不猛,温温的,慢慢的,让时间把滋味儿都煨进去。”